杨氏身上冷汗直冒,头一次这么希望尽快等到官府的裁决。
刘县令得了消息,也十分犹豫。
说实话,他此时若是答应了钱老爷的请求,那么他与钱老爷之间便也有了几分转圜的余地。
若是在此时拒绝了钱老爷,那他便怕是真的要与钱家撕破脸了!
但由于那帮工一家是在临县死的,此案他便不得不与临县合作,因此此事怕是哪怕自己同意了,临县那边也不好说。
再说了,这杨氏手里到底是犯下了这好些人命,他尚还有些良知,叫他将杨氏就这么放出去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然而钱老爷却提前想到了他的犹豫,不仅承诺临县那边也由他解决,更是承诺杨氏必定是活不了的。
回头他报个病逝,尽可以由刘县令带着仵作去验看。
刘县令有些犹豫,又问钱老爷:“那杨氏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那钱老爷冷哼一声:“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自然是要脱光了在族老面前浸猪笼!”
刘县令有些动摇了,于是拿不定主意的他又询问了自己的师爷。
那师爷一听便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刘县令有些疑惑:“为何?”
若是如钱老爷所说,自己也不会将钱老爷得罪死了,那杨氏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何便不可了?
那师爷道:“此案死了这么好些人,闹得这么大,又横跨了两个县,您确定知府大人不曾知晓吗?”
“再者说,您好不容易在苏家老爷子那边挂上了号,此事一出,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钱老爷和苏老爷子可都是聪明人,您若是鼠首两端,怕是哪边都讨不到好!”
刘县令惊出一身冷汗:“多亏先生点醒我!”
那师爷沉吟片刻,又道:“但这事还是要给苏家那边透个口风,好叫他们知道您坚定地站在苏家那边才好。”
于是这事就这么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
乍一听此事,老爷子便是眉头直皱,且此时恰好孟琦和齐元修、孟琛三人正在书房被老爷子考校学问,而老爷子叫那人进来的时候也不曾避着他们,因此他们也听了个十成十。
老爷子虽然皱眉,却没有急着回复,而是问起了面前的三个孩子:“你们觉得如何?”
孟琛率先道:“自古便言‘刑无等级’,纵亲族亦不可僭越国法。那钱家如何能越过国法私自惩处罪人?”*1
齐元修也道:“《大舜律》明载‘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止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律断罪。’”*2
“那钱老爷既然未曾将二人当场捉住,自然不能再设私刑,且此时他已经送了休书于那杨氏,杨氏此时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他便更没有立场处死杨氏了!”
孟琦心中的震动则更为剧烈,她在这里生活这许久,过的都算得上是舒适安康,又被遮蔽于老爷子的羽翼之下,现在还是头一次真正直面古代的残酷。
那杨氏固然可恶,却怎么也不该被浸猪笼。
作为女子,孟琦自然物伤其类。
于是她有些艰涩地道:“《大舜律》载‘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然则浸猪笼出自何典?”*3
“若是今日钱家可以因为钱氏与人私通而将其脱光了浸猪笼,焉知明日不会有什么李家王家因为有女子多看了男子一眼而被剜去眼睛?”
“此不正之风万不可开!”
杨氏再怎么恶贯满盈,也万万不该被浸猪笼!
若是开了这么一道口子,来日私刑泛滥,若是有女子被污蔑又当如何?
二话不说便拉去处以私刑吗?
杨氏可以因为害人性命触犯国法而被处以极刑,却不可因为一个私通的罪名,如此充满侮辱意味地死于浸猪笼。
且杨氏身上最大的罪,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私通,而是因为她害了六条人命!
这,才是她必须要被处死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