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个老太太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蟹,看着那簌簌飘落的桂花,不必多言,自有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
良久,周老夫人突然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夫君当初为什么要辞官?”
其实她已经疑惑好久了,但总觉得冒犯,如今借着酒意才问出来。
看着周老夫人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老太太却不太在意:“嗐,这事啊,其实没什么内幕,你想问就问。”
老太太回忆半晌,微微眯了眯眼:“非要说,就是不合适吧。”
老太太面上有些感叹,却唯独没有怅惘和后悔:“我们俩都不是适应那等生活的人。”
“我家老头子是个有些天真的人,当初他一腔热血好好念书为了报国不是假的,后来愤而辞官也不是假的。”
“他是个直肠子,我也是,偶尔迫于无奈的迂回委婉我们可以接受,可若是此后一直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我们都是不愿意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平衡好,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也以为我自己可以做好一个合格的官家夫人,我也高估了自己。”
说着她笑着摇摇头:“我们俩都想得太浅了。”
老太太转向周老夫人:“所以我很佩服你,那官家夫人一当就是大半辈子,要我我是做不来的。”
若是其他人听得这话,说不得还会以为老太太是在阴阳怪气,但周老夫人了解她,知道她只是在感叹。
也确实是在佩服她。
于是周老夫人也叹了一口气:“我之前日日过着这样的日子,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这段日子与你们相处才知道,日子竟还有这样的过法。”
她笑了笑:“这么一比,这之前的日子竟都像白过了一般。”
接着她收了笑,只唇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书梅嬷嬷看着周老夫人,满眼都是心疼。
老太太却哈哈笑了起来,与周老夫人和书梅嬷嬷碰杯:“不悔是好事啊,已经到我们这般的年纪了,能有几人不悔的?看来我们都是好命人啊!”
苏老爷子自请除族,后来虽中了探花,但没几年却辞了官,既没有儿子,那视若亲子的徒弟兼女婿孟文又早早离世,那大徒弟便从来没听说老太太和老爷子提起过,想来也是闹得不太好看。
再说齐家,齐家老爷子和周老夫人是听从家里安排成的婚,彼此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最多不过是个相敬如宾罢了。
后来更是起了战事,齐家老爷子被派去支援,夫妻两个聚少离多,就更没有什么感情了。
周老夫人原也是家中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嫁进齐家后要操持一大家子不说,还要受那婆婆的刁难。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也给儿子娶了媳妇,眼见着可以享享清福了,但儿子和丈夫相继都去世了。
如今只剩下孙儿和儿媳两人,又迫于齐家族中的压力,辗转来到了这寒山镇。
这样的两家人,在其他人的眼里哪里算得上是有福气呢?
可老太太一句好命,周老夫人和书梅嬷嬷竟真觉得有几分幸运了。
生死有命,强求不来。
当下便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于是三人一仰头,又喝完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