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屋正义闻声立刻站直了身体。
一旁的九条裟罗,背倚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她的脸色并未因短暂的喘息而好转多少,渡海时的颠簸与消耗显然仍在侵蚀着她的体力。她接过你的话,金色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初,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莱屋,我、千里佑,以及这些忠诚的奥诘众能否夺得一线生机,全看你能否成功截杀珊瑚宫心海派出的信使。务必阻止求援信息传出。”
莱屋正义的目光在你和九条裟罗之间郑重地扫过,他猛地抱拳,甲胄发出铿锵之声:
“九条将军,千里大人,放心吧!”
他的声音洪亮,试图驱散洞窟内弥漫的沉重:
“我莱屋正义的这条命,是大人您当年从海贼中救回来的!我就算是死,也必定要死在任务完成之后!”
说罢,他握拳重重叩击在心口,那是幕军最郑重的誓言姿态,声如闷雷: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二位大人,保重!我等就此别过!”
“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他身后那群沉默的精锐士兵也随之低吼出声,誓言虽压抑,却凝聚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莱屋正义,再见。你和柴门二郎,皆是我最为信任的臂膀…
目光紧随着莱屋正义与他麾下士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如注的暴雨与浓稠的夜色中,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轮廓,你心底无声地涌动起波澜。
但愿在乌有亭的庆功宴上,不会少了你那豪爽的身影……
“怎么了,千里佑?”
九条裟罗的声音将你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依旧倚靠着岩壁,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
你沉默了片刻,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归于绝对的沉寂与冰冷,如同外面雷霆肆虐却深不见底的海,所有杂念已被彻底斩断。
“或许吧……”
你低声回应,随即目光如电,扫向洞窟内仅剩的、目光灼灼望向你的奥诘众精锐,声音陡然提升,穿透风雨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奥诘众!”
“在!!”
剩余的士兵齐声低吼,战意瞬间被点燃,如同压抑的火山。
“随我一齐——”
你的手按上【踏雪】的刀柄,雷元素力在神之眼内隐隐流转,声音斩钉截铁,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潜入敌军大营,直取中枢,活捉敌酋!”
与此同时,名椎滩的喧嚣与血色被逐渐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八酝岛深处潮湿而压抑的寂静。
雨水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冰冷地敲打在每一个疾行者的身上。
“唉,前辈……”
队伍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和困惑响起,阿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努力跟上步伐,声音几乎被林间的风吞没:
“我们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回八酝岛不可?前线不是更需要人手吗……”
“闭嘴!”
走在前面的义常猛地回头,压低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刀,既冷且硬:
“让你跟着就跟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当然没有说出真正的缘由——那深埋于心底,几乎与这片土地一般泥泞沉重的私心。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阿纯,那张年轻且带着些许怯懦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与他记忆中远在稻妻城的弟弟义昭的眉眼重叠。他不能让这个如同他弟弟般的少年,不明不白地倒在名椎滩那片被炮火犁过、注定充满死亡的滩涂上。只有将阿纯带离前线,置于自己羽翼之下,义常那颗被战争磨出厚茧的心,才能汲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关于“安全”的错觉。
队伍在他的举手示意下骤然停步。
“诸位。”
义常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愈加幽深茂密、仿佛潜藏无数危险的丛林:
“前面的路,不好走了。幕府的猎犬很可能已经张开网,等着截杀我们这些报信的。现在起,两人一组,分散行动。”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面孔。
“记住,我们的命可以丢,但消息必须送到珊瑚宫大人手里!哪怕只有一组人成功,我们的牺牲就值得!”
队员们沉默地点头,迅速而有序地分散组合,身影很快隐入不同的林间小道。
义常则一把抓住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阿纯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你——”
他盯着阿纯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
“跟我一组。别拖累别人,更别拖累我。”
阿纯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和注视吓得一颤,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眼眶,刺得他眼睛发酸。他怯生生地应道:
“好……”
“没吃饭吗!?”
义常的呵斥如同炸雷:
“大声点!告诉我,能不能跟上?!”
阿纯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
“能!!!”
这一声呐喊穿透雨幕,惊起几只林鸟。喊声过后,是少年抑制不住的急促喘息,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或许雨水还混杂着什么别的液体,从他年轻的脸庞上狼狈地滑落。
义常盯着他看了片刻,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肌肉似乎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猛地转过身,粗声粗气地低吼:
“跟上!掉队了老子可不会回头找你!”
然而,在他转身踏入更浓密阴影的那一刹那,一丝极淡、极苦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对不起,阿纯……或许我太过严厉。但在这片森林里,恐惧比箭矢更能致命。只有让恐惧吼出来,让它变得无所畏惧,活下去的机会才会多一分……
我绝不能让你像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嫩芽一样,折损在这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