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艾尔海森……你不反对?就看着我走向这条路?”
这问题像是投入深渊的石头,等待回音。
艾尔海森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连一丝微小的表情涟漪都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冬日的寒潭,不起涟漪,深不见底。
“坦白说,南佑。”
他再次开口,字句清晰得像是在宣读客观事实:
“你的私人恩怨,你的复仇欲望,其燃烧的程度与最终的指向,本质上与我毫无关联。”
他微微前倾,手臂架在膝上,构成一个更为谨慎的倾听(或者说隔离)姿态。
“如果你追求的仅仅是刀锋的寒光穿透某个特定的目标,制造血肉横飞的终局——”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下撇,流露出一种本能的、对混乱与血腥的无感:
“那么,这种纯粹的个体杀戮游戏,恕我直言,它在我这里激起的‘兴趣’,无限接近于零。那不过是又一次权欲倾轧的可预测结果罢了。”
他的目光越过你的肩膀,似乎穿透墙壁,投向教令院那宏伟而压抑的建筑轮廓。
“但是,”他话锋陡转,那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里,罕见地注入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近乎“兴奋”的冰冷波动:
“如果你的目标更深邃……你的刀锋不仅指向一个人,而是旨在剖析支撑其存在的整个腐朽骨架——那盘根错节的派系倾轧、那钳制学术呼吸的陈规陋习、那以智慧之名行垄断之实的铁幕——如果你的行动,最终是意图撬动整个须弥教令院赖以运转的权力根基与思维惯性……那么——”
他微微颔首,银灰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对这场‘颠覆’本身所蕴含的可能性,以及它将撕裂出的思想空间……确实抱有观察与评估的兴趣。仅此而已。”
他重新靠回椅背,那份微妙的“兴趣”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观察者:
“所以,不必困惑。驱动你走向何处的是你的火焰。我感兴趣的,仅仅是火焰可能照亮或焚烧的旧秩序版图——以及版图重构后,那片废墟上是否能生长出效率更高的规则。”
你听完他这番仿佛在讨论一个冰冷实验般的剖白,嘴角不禁扯出一个复杂的弧度。
与其说那是一个笑容,不如说是一声无声的、对这番逻辑极致纯粹性的无奈喟叹。
“艾尔海森……你可真‘看得开’。”
这“看得开”三个字,包含了多少惊世骇俗的理性剥离与人情抽空。
艾尔海森已经重新拿起了摊在膝上的书,翻开了刚刚合拢的那一页。
他似乎对你的评价不以为意,也似乎根本无所谓被理解或不被理解。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古文,声音再次恢复了那标志性的、没有起伏的陈述感:
“许多时候,习惯性地将自己从情绪的沙尘暴中抽离,像摆放标本一样搁置于事外观察窗内——是避免被无谓麻烦卷入,从而更有效率地梳理纷繁信息流图的……基本策略。”
他的话语落下,仿佛给这段暗流涌动的对话打上了一个“归档完毕,议题关闭”的标签。
客厅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与壁炉木柴偶尔的噼啪声,共同构成了一片心照不宣的寂静。
这寂静,比喧嚣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