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双眼,视野里是熟悉的、被风沙打磨得有些粗糙的土坯屋顶。
几道阳光从狭小的窗棂中挤进来,在空气中投下细长的光柱,照亮了飞舞的微小尘埃。
你回到了阿如村。
意识像沉船后浮出水面的残骸,一点点拼凑起来。
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无声地呐喊,尤其是腰间那道被深渊炎刃刺穿的伤口,即使裹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这痛楚也无比真实地提醒你——你还活着。
床边传来均匀而疲惫的呼吸声。你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那个伏在你床沿的身影上。深蓝色的长发散落在你手边,几缕发丝被干涸的血迹粘在一起。
她似乎累极了,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晨曦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那因连日奔波和守护而沾染风霜的眉眼,恍惚间竟与你记忆中母亲在病榻前照顾你的模样重叠……
一种酸楚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心防。
你嘴唇翕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用微弱的气音唤道:
“坎……蒂丝……”
这细微的声响却如同惊雷。
坎蒂丝猛地一颤,瞬间抬起头,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异色瞳——左如熔金,右似静海——立刻锁定了你睁开的双眼。
担忧、欣喜、如释重负……无数情绪在那双眼中翻涌。
“南佑!”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虚虚按住你想要支撑起来的身体,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别乱动!伤口很深,元素力侵蚀也刚被压制住,经不起折腾!”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落在你滚烫的皮肤上,却让你感到无比安心。你顺从地躺回去,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脸庞,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和唇角的干裂。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沉甸甸的叹息:
“对不起……”
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又让你……担心了……还有赤王陵……”
坎蒂丝轻轻摇头,指尖拂开你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自然而温柔。
她的目光像阿如村永不枯竭的清泉,包容而坚韧:
“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南佑。在沙漠里,‘活着’本身就是最响亮的誓言。你撑过来了,这就足够了。好好活着,完好无损地回到我身边——这就是对你对我、对我们彼此誓约的最好履行。”
她的目光落在你胸口微微起伏的位置。
你心念一动,用未受伤的手,艰难地、珍重万分地从贴身衣物里,摸出那枚温热的赤金符印——它紧贴着你的心脏,仿佛是你生命搏动的一部分。
这是八年前那个流沙漫天的夜晚,她塞进你手中的“信物”,亦是你们命运相连的“同命符”。
你将这枚承载了太多沉重与温情的符印,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掌心。
符印上似乎还残留着你的体温和冷汗,以及一丝深渊气息退却后的微弱能量波动。
“这个……”
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蜷缩了一下,仿佛要收回,又最终放弃:
“……是同命符,对吗?它一直……在灼烧……在提醒我……我怕……我怕下次……”
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无法再说下去——
怕下一次失控,怕深渊再次占据上风,怕这符印最终成为她为你陪葬的催命符。
坎蒂丝没有立刻去握那枚符印。
她只是低头看着它,指腹缓缓摩挲挲过上面古老的阿如村守护纹路,目光深邃如沙漠夜空。
“但它也让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