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2 / 2)

母亲立刻趋前,冰凉的手覆上你滚烫的额头,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眼底那份竭力掩饰的慌张和不安却泄露了她的心声。

“你只是……一种需要特殊护理的病症,身体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什么都别想,安心休息就好,你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轻柔得像羽毛,但你敏感的心却感到这份安抚下紧绷的弦和刻意回避的核心。

从那天起,真相被砌进了一堵无形的高墙。每一次你试探着询问身体的异变、蔓延的金鳞,或是那黑色印记,医生总是以“专业领域的问题你不必操心”为由转移话题。护士们更是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最诚恳的回答也不过是“好好配合治疗,观察后续发展”。你像一个被蒙在实验罩里的观察对象,孤独地被排除在自己的谜题之外。

就在一次昏沉醒来,下意识活动手臂时,手腕内侧皮肤上那抹异样的触感吸引了你的注意。低头望去,一道极其暗淡、边缘却异常清晰的黑色印记如同烙印般悄然浮现,仿佛在纯净的布帛上滴入的墨点,又或是某种古老而凶险的诅咒徽记。

它静静地附着在那里,不痛不痒,却带着无声的威胁。它提醒着你,发生在你身上的绝非“普通疾病”。病房的窗边放着一只别人探视送来的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枝从须弥雨林采来的晚开花朵。你在无人留意时悄然触碰到其中一片叶子,指尖传来的感觉并非预期的柔韧或生机,那叶子竟在瞬间微微泛黄、卷曲,一丝几不可见的暗色气息如极细的烟雾,从接触点逸散出来。

这非人的异状让你本能地退缩了。

寂静的病房里,唯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医疗器械单调的滴答声萦绕不去,更衬出你的孤寂与对自身存在的巨大困惑。

在这段艰难时光里,唯有居勒什带着赛诺时常造访。

他睿智的目光总能洞穿你的不安,以渊博的学识尽量冲淡恐惧,带来些微安抚。赛诺则总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为你削好一个个墩墩桃,或是讲些教令院趣闻和沙漠见闻,试图打破你的沉默。

他的赤色双瞳清澈明亮,没有好奇的窥探,没有嫌恶的疏远,只有一如既往的专注和一份坚定不移的、磐石般的友谊微光。

熬过不知多少个被病痛、未知和隔离感折磨的日子,身体表面的高烧终于退去,表面的虚弱也缓慢地恢复。医生在又一轮复杂的检查后,凝重地宣告你可以出院“静养观察”。

然而,当你步出充满药味和白色恐怖记忆的病房,站在久违的阳光下时,手腕内侧那道阴冷的黑色印记却像一个冰冷的嘲讽者,纹丝不动地存在着,既没有淡化分毫,也没有继续扩张的迹象。它像一道来自未知深渊的门缝,只对你一人敞开。

回家本该是温暖的慰藉。但当你推开阔别已久的家门,踏入熟悉的客厅时,一种巨大的陌生感扑面而来。书房和父亲常用的侧间,曾经琳琅满目的玻璃仪器、闪烁的炼金符文盘、厚厚的实验笔记、装着珍稀矿石和植物的晶格箱……所有那些标志着父亲学者身份的研究工具,如今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余下光洁的桌柜表面和几个没带走的架子空仓。仿佛一个存在多年的微型工坊,被人仓促间抹去了所有存在的证据。

父亲变得异常沉默寡言,眉宇间压着你从未见过的沉重阴霾。他停留在家中的时间骤然缩减,出差远行的频率急剧攀升,行色匆匆,仿佛要逃离这个家,或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空气中原本流动的知识与探究气息,被沉闷的忧虑、压抑的沉默和父亲离去后留下的巨大虚空所取代。

家庭骤变的阴影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你的心灵。曾经的活泼好奇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流冻结了。

你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行走的、不被理解的异类怪物。原本尚可正常交往的同学、邻居,在你眼中都如同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迷雾屏障。

你本能地把自己封闭得更深,筑起无形的壁垒,拒绝交谈,拒绝接触,拒绝再投入那个对你投来各种目光的世界。仿佛唯有独自蜷缩在书本的世界里,才能寻得一丝虚构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