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烬看着眼前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的两人,一个叽叽喳喳充满好奇,一个委屈抱怨带着随性的直率,听着两人充满活力的声音,看着他们鲜活灵动的表情,她心中因紫琰的威胁、记忆的困扰以及青丘潜在危机而积压的沉重阴霾,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这种久违的、带着点无忧无虑的喧嚣,让她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阻止他们的喧闹,甚至唇角几不可查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任由白云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赤霄的“冷脸”,也耐心地简略回答了乌尔莎几个关于幽冥鬼山的问题。
她并没有详细叙述那些险死还生的激烈战斗和紫琰带来的压迫感,只是挑了些关于幽冥鬼山奇特环境和遭遇孟厌等鬼修的经历,简略地讲了讲。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乌尔莎听得惊呼连连,白云羿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
氛围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前往幽冥鬼山之前,那段在青丘看似平淡,却透着安宁与温馨的时光。仿佛那些生死一线的搏杀、命悬一线的重伤,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赤霄与白闻笙处理完结界事宜,匆匆返回青源殿。甫一踏入外殿,映入眼帘的便是银烬与白云羿、乌尔莎站在一起,气氛和乐。
白云羿此刻正凑到银烬身边,脸上洋溢着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说得眉飞色舞。银烬脸上那少见的、近乎柔和的线条如同针尖,瞬间刺中了赤霄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又是他们!
尤其是那个白云羿,凑得那么近,聒噪不休,当真是碍眼至极!赤霄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翻涌的酸意直冲头顶,方才因处理结界而暂时压下的烦躁瞬间卷土重来。
他面色一沉,几步便跨入三人之间,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硬生生将白云羿从银烬身边隔开。他看也不看那两人,目光直接落在银烬身上,语气带着关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爹爹,你伤势初愈,还需静养,不宜过多劳神。”
这话明着是对银烬说,暗里却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银烬抬眼看他,语气平静:“苏慕长老说我已经基本恢复了,与他们说几句话而已不碍事。”
然而,一旁精明的白闻笙早已将赤霄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不耐与冷意看在眼里。他虽然不明其中更深缘由,但妖尊明显不悦,自家儿子还傻乎乎地杵在这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立刻上前,十分“自觉”地一把拎住还在试图往银烬那边凑的儿子后衣领,对着银烬恭敬又不失歉意地说道:“妖尊顾虑得是,王父阁下伤势刚好转,确实需要安静休养。犬子聒噪,打扰阁下清静,我这就带他离开。”
“爹!你放开我!我还有话跟阁下说呢!”白云羿被他爹拎着,徒劳地挣扎,目光急切又不舍地黏在银烬身上。眼看要被拖走,他急忙喊道:“阁下!我、我这几日又翻出来几本顶有趣的话本!您要是修养期间觉得闷了,随时可以去我那儿拿来看!”
银烬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乌尔莎见状,也立刻识趣地对着银烬甜甜一笑:“银烬,那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利索了,记得来找我玩呀!”说完,她也不等赤霄那冰冷的视线扫过来,便一溜烟地跟着白闻笙父子跑出了青源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眼间,喧闹的外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赤霄与银烬二人。
赤霄看着瞬间清静的四周,尤其是那个聒噪的白云羿终于消失,心中那翻腾的醋意才勉强压下去几分。他转向银烬,语气放缓了些:“爹爹,我们回去休息。”
赤霄下意识伸手想去牵银烬的手,银烬却微侧身避开,转身朝内殿而去。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银烬走向内殿的背影,那股憋闷了许久的醋意与不安再次汹涌地漫上心头,甚至比之前更甚。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紧绷地唤了一声:“爹爹……”
银烬脚步一顿,回身看他,眸中带着询问。
赤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金色眸子紧紧锁住她,像是要透过她那平静无波的外表,看进她心底深处。他语气带着急迫和恐慌,脱口而出,“你喜欢他吗?”
银烬微微蹙眉,似乎没明白这没头没尾的问题:“谁?”
“白云羿。”赤霄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涩意,“那时……你不管不顾地为他挡下那一击。是因为你……喜欢他吗?”他终于将最深的恐惧问出了口。他无法忘记那一刻她义无反顾的背影,那种为了另一个男人可以豁出性命的决绝,几乎让他疯狂。
银烬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楚与偏执,心中了然。
又是这样……他又像之前那般,吃起了毫无道理的飞醋。
她轻轻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否认,因为这在她看来并无必要,也并非事实。她只是基于自己的感受,客观地陈述:“不讨厌。”
随即,银烬又淡淡地补充道,仿佛在理清某种界限:“但,也还不到喜欢的程度,当时选择帮他挡下那击,我有自己的考量。”
对于白云羿,那个心思单纯、会如献宝般为她找来话本、会因她受伤而痛哭流涕的青年,她确实生不出厌恶之感。但也仅止于此了。当时的举动,有对同伴的责任,有对急迫局势的考量,唯独与“喜欢”这种她尚且无法清晰定义、也自觉不会轻易产生的情感无关。
银烬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像是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这份冷静本身,就是对赤霄那滚烫情感的一种无声的抗拒。
她那平淡无波的三个字,听在早已被醋意和不安吞噬的赤霄耳中,却无异于默认!不讨厌……那就是有好感?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有可能……
赤霄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毁灭般的暴戾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看着银烬,看着她那双似乎永远不会为自己停驻的琥珀色眼眸,看着她对自己炽烈情感的回避与疏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与恐慌如同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她对恢复记忆有着明显的排斥,为何能如此平静地接受他人的靠近,却唯独对他的感情,避之唯恐不及。
银烬看着赤霄骤然变得苍白而紧绷的脸色,以及那双眼眸中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心中亦是复杂。她并非铁石心肠,能感受到他情感的炽热与沉重,但这份源于“错误”的偏执,再次让她倍感压力。
只是眼下,显然并非解释这些的合适时机。她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内殿走去,留下赤霄一人站在原地,被巨大的不安与醋海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