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留意清芷的一举一动,不再去分析他每个表情背后的含义。即使看到他似乎因为搬运重物而略显吃力,她也只是移开目光,告诉自己“仙侍的本分而已”;即使察觉到他似乎比之前更清瘦了些,她也压下询问的冲动,仿佛毫不在意。
她甚至尝试恢复之前让小厨房运转的习惯,某日状似无意地对京墨提起:“有些日子没吃点心了,让小厨房做些简单的送来吧。”她期待着清芷会像以前一样主动接手,然而最终端点心来的却是京墨。京墨恭敬地解释:“清芷说他对新点心火候掌握还不稳,怕辜负仙君,故而让小的送来。”
这一切的努力,银烬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自然无比。
然而,收效甚微,甚至可以说毫无作用。
清芷的回应,就像一套编写好的程序,精准、刻板,毫无破绽。
对于她“随意”的夸赞,他永远是以更低的垂首和一句“仙君过誉”或“分内之事”来回应,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她夸的是件没有生命的器具。
对于她“公事公办”的吩咐,他执行得效率极高,无可指摘,但完成后绝不会多停留一秒,汇报完毕立刻退下,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他依旧完美地履行着所有职责,甚至比以前更加细致周到,但那种周到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公式化的距离感。他的目光永远巧妙地避开与她的任何可能接触,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声却坚定的“请勿靠近”的屏障。
银烬甚至觉得,自己这番精心策划的“如常”表演,在清芷那绝对化的、彻头彻尾的“恭谨”与“疏离”面前,就像一场蹩脚的独角戏,显得格外可笑和一厢情愿。她所有的“自然”,都被对方更彻底的“规矩”给反弹了回来,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感,非但没有消融,反而因为她的“正常”衬托,变得像铜墙铁壁一样坚固。
这日,银烬看着清芷一丝不苟地擦拭完多宝阁的最后一个角落,然后目不斜视、脚步无声地准备退出去,她积累数日的挫败感和一股无名火终于忍不住窜了上来。
在清芷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她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开口:“站住。”
清芷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垂首,姿态无可挑剔:“仙君有何吩咐?”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被叫住,也准备好了应对。
银烬看着他低垂的、看不到丝毫情绪的眼睫,那副完全将自己隔绝在外的模样,让她所有试图“缓和”的打算都变成了徒劳。她难道能质问他“你为什么还躲着我”?还是能命令他“不许再这副死样子”?
她像一只鼓足了气却扎在了针尖上的皮球,瞬间泄了气。最终只是极其疲惫地、近乎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和挫败:“……没事了。下去吧。”
“是。”清芷再次行礼,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或留恋,迅速消失在了殿门外。
银烬看着他那仿佛逃离般的、决绝的背影,泄气地重重瘫回软榻里,手里的闲书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玉衡的法子根本没用!什么“反其道而行之”,什么“水滴石穿”,在那小混蛋绝对化的、冰冷的疏离面前,全是狗屁!她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响动都没有,就直接沉了底。
银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她和清芷之间,就真的要一直维持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冷而正确的主仆关系了吗?
她不甘心。
可除了不甘心,她似乎……也无计可施了。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那些凶戾的鬼魂和污染的地脉更让她感到挫败。至少那些东西,她还能打能杀能想办法。可面对清芷这堵柔软的、却密不透风的墙,她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打在了空气里。
两人间的气氛,依旧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反其道而行”,宣告彻底失败。
银烬瘫在软榻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憋闷。偏偏这口气还无处可发,毕竟,是她先唐突了人家,如今对方恪守本分、恭谨疏离,她还能挑出什么错处?
她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宫殿,之前觉得这里是她偷懒摆烂的安乐窝,如今却只觉得空旷得让人心烦。连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子,此刻拿在手里也只觉得字字碍眼。
“啧。”她烦躁地将书丢到一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玉衡那套“温和渗透”的法子显然对那块木头没用。清芷那小子根本就是把心门焊死了,一丝缝隙都不留。
或许……她该换个思路?既然“如常”无效,那是不是意味着,需要一些非常规的、能打破他这层坚硬外壳的举动?但上次的吻已经吓得他魂飞魄散,再来一次怕不是要直接申请调去神农苑种地。
银烬揉着额角,只觉得这比参悟什么高深法术都难。强攻不行,怀柔无效,难道真要她放下身段去苦苦哀求?那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可一想到日后在这烬渊宫里,都要对着清芷那副恭敬却冰冷的面孔,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连最爱的躺平都觉得没了滋味。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重新倒回软榻,用话本盖住了脸。
真是孽障。早知道点化个仙侍会点出这么多烦恼,她当初还不如让他化形失败算了。
当然,这也就是气话。现在让她放手,是绝无可能了。
只是,下一步棋,到底该怎么走?银烬盯着话本封面上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头一次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能真是个一窍不通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