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夜色比白日更显喧嚣。
但这份喧嚣,却与“三日楼”无关。
这里依旧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冰冷的“影阁”。
苏凌月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卷刚刚送来的密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那面巨大的舆图上,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兽。
“殿下说得对。”她放下密报,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大人。”影一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苏小将军已经出发了。随行的除了‘丁’字号的五名影卫,还有……您特意吩咐的那个‘东西’。”
“很好。”苏凌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那是赵辰给苏战的“投名状”,也是苏家军“换血”的关键。
“现在,”苏凌月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该轮到我们了。”
“大人打算从哪里开始?”影一问。
苏凌月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目光在那张舆图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了京城东南角的一片区域。
那里,是京城的“富贵温柔乡”,也是无数退役老兵、旧时武将的聚集地——“安乐坊”。
“苏家军的根,在西北。但苏家军的魂……”苏凌月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安乐坊”三个字上,“……却在这里。”
“安乐坊?”影一微微一愣,“那里住的……大多是些伤残的老兵,和一些早已失势的旧部。大人找他们做什么?”
“失势?”苏凌月冷笑一声,“在这个朝堂上,‘失势’并不代表‘无用’。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失势’了,他们才更懂得……什么叫‘不甘’。”
“而且……”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幽暗。
“……他们手里,握着苏家军最宝贵的东西。”
“什么?”
“人脉。”苏凌月吐出这两个字,“以及……对苏家,乃至对大夏王朝的……‘忠诚’。”
苏威虽然交出了兵权,但他那几十年的威望还在。那些曾经跟随他出生入死、如今却被迫卸甲归田的老部下,他们虽然不在军中,但他们的心……还在。
他们就像是一颗颗散落在京城的火种。
只要有一点风,就能燎原。
“我要去见一个人。”苏凌月说道。
“谁?”
“前锋营统领,王铁柱。”
……
安乐坊,王家酒铺。
这是一家极其简陋的小酒馆,门面破败,桌椅残旧。但即便是在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群缺胳膊少腿、满脸沧桑的汉子正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声谈论着当年的战事。
“想当年,咱们跟着苏大帅在雁门关外杀得那叫一个痛快!那西凉蛮子,见了咱们的旗号就尿裤子!哈哈哈哈!”
“是啊!那时候多威风!哪像现在……”
一个独臂汉子叹了口气,举起酒碗猛灌了一口。
“……现在咱们成了废人,被朝廷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这里。连那个什么狗屁兵部尚书,都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别说了!”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拍了桌子,“苏大帅不是还在吗?只要大帅在,咱们苏家军就没散!”
“在是有什么用?”独臂汉子红着眼,“大帅都被逼得交出兵权了!现在那个李长风……哼!就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他懂个屁的打仗!”
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既然不服,为何不反?”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头戴斗笠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你是什么人?!”独臂汉子警惕地站起身,那只独臂虽然残缺,但握着酒碗的姿势却依旧透着一股杀气。
苏凌月没有说话。
她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了那张经过易容的、清秀却冷峻的脸。
“我是谁不重要。”她走进酒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们一个……‘翻身’的机会。”
“翻身?”独臂汉子冷笑一声,“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不凭我。”苏凌月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随手扔在桌上。
“哐当。”
令牌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块……早已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沾满了血污的……
玄铁虎符。
“这……”
独臂汉子看到那块虎符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却又不敢。
那是苏家军的虎符!
是只有苏威最亲信的副将,才有资格佩戴的……“死士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