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密信焚毁,灰烬落入砚台,与水混为一体。“告诉翼德,接下来更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对府中那些‘仆人’和狼卫,哪怕受些闲气,也需忍耐。我们需要的,是他们逐渐放松警惕。”
“那外界联络?”
“暂停大部分活动。”刘备决断道,“非常时期,一动不如一静。子仲那边,若非十万火急,也暂时切断联系。所有暗线,转入蛰伏。”
接下来的日子,刘备府邸显得愈发平静。刘备每日读书、写字,偶尔在院中散步,对狼卫的监视似乎已习以为常,甚至能与他们领队的司马郝昭闲聊几句边塞风物,姿态放得极低。张飞也收敛了许多,虽依旧沉默寡言,却不再轻易动怒。关羽则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擦拭那柄许久未曾饮血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冷冽,映照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刘备通过观察府中用度的细微变化(如肉食供给是否减少,炭火是否充足),揣测外界局势;通过狼卫换防的频率和人员构成,判断邺城的戒备等级;甚至通过天空中偶尔掠过的、方向特定的信鸽,推测是否有重大军情传递。
这一夜,月黑风高。刘备于梦中惊醒,仿佛听到远处街巷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旋即消失。他披衣起身,悄然走到窗边,侧耳倾听,却只有风声呜咽。
“云长。”他轻声唤道。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隔壁房间的关羽已然应声:“大哥,我听到了。是重甲骑兵,人数不少,方向……似是往城南驿馆方向。”
城南驿馆,正是安置北疆归附胡酋的地方。
刘备沉默片刻,缓缓道:“看来,这位燕帝,是在敲打那些新附的‘盟友’,也是在……肃清内部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南征之心已定,且不容任何意外。”
他回到榻上,却再无睡意。黑暗中,他的目光异常明亮,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等待了太久,终于嗅到一线生机时的兴奋与审慎。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正在逼近。他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吕布率先动起来,等待着那铁桶般的监视出现一丝裂缝。
“快了……”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冷的床沿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战略地图,地图的终点,不再是这座华丽的囚笼,而是南方那片广阔而未知的天地。“吕布,你尽可去挥霍你的国势,去征战你的天下。这棋局,尚未终了……”
窗外,邺城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巡夜卫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如同这座庞大帝国平稳而冷酷的心跳。但在“安乐侯”府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一颗不甘沉寂的野心,正伴随着这帝国的心跳声,悄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破笼而出的那一刻。空气中的压抑,仿佛凝结成了实质,沉甸甸地笼罩着府邸的每一个角落,也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