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在淮南潮湿的空气中喘息。吕布大军的营垒如同铁箍般将其紧紧缠绕,昼夜不息的打造攻城器械的敲击声、士卒操练的呐喊声,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持续不断地撞击着那座孤城的城墙,也撞击着城内每一个人的心神。
吕布站在了望高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寿春城头。连日的围困,城上的守军似乎懈怠了些,旌旗的摆动也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颓丧。但他深知,困兽犹斗,越是濒临绝境,越可能爆发出疯狂的反扑。袁术经营淮南多年,寿春城高池深,库藏丰盈,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是负责巡营和警戒的张辽。
“主公,城西偏门有异动。夜间有数人缒城而下,鬼鬼祟祟,被我巡哨发现,擒获一人,其余皆逃回城中。”张辽的声音带着一丝肃杀,“擒获之人自称是守将李丰部下心腹,有绝密之事需面禀主公。”
李丰?吕布脑海中闪过关于此人的情报,乃是袁术麾下较为忠勇的将领之一,负责防守寿春西面。其部下深夜冒险出城,所为何事?
“带上来。”吕布转身,走下高台,回到中军大帐。
很快,一名被缚双手、衣衫褴褛的士卒被押了进来。那人面色惊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是李丰将军帐下亲兵,奉将军之命,冒死前来献城!”
帐内烛火跳动,映照着吕布毫无表情的脸,也映照着陈宫、钟繇等人审视的目光。任红昌依旧坐在角落的案几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静静看向那名降卒。
“献城?”吕布的声音平淡无波,“李丰是袁术心腹,为何要献城于我?”
那降卒急忙道:“将军明鉴!李将军虽受袁术厚恩,然其僭号称尊,天怒人怨,如今将军天兵围城,外无援军,内无战心,城破只在旦夕!李将军不忍满城军民随逆贼玉石俱焚,故决心弃暗投明,愿献西城门,迎王师入城!只求将军入城之后,能保全李将军家小性命,赦免其从逆之罪!”
话语听起来合情合理,恐惧和求生欲是瓦解敌军意志最有效的武器。但吕布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太顺利了。围城不过数日,守军主力未损,粮草据说尚可支撑,袁术也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李丰这等将领,怎会如此轻易就决定献城?
他没有立刻表态,目光扫向陈宫。陈宫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警示。
吕布会意,对那降卒道:“李丰既有此心,乃识时务之俊杰。你且详细说来,他准备如何献城?”
降卒见吕布似乎有意,精神一振,忙道:“三日后子时,李将军将在西城门当值。届时,他会以火光为号,连晃三下,然后悄悄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请将军预先埋伏精兵于城外,见信号便速速入城,李将军自会接应!”
“三日后子时,火光为号……”吕布重复了一遍,看似在思索,心中却冷笑更甚。时间、地点、信号都如此具体,简直像是精心排练好的剧本。若李丰真心投降,为何不选择更隐蔽的方式联络,反而如此大张旗鼓地约定信号?这更像是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
他不动声色,对那降卒温言道:“好!若此事成真,李丰便是首功一件,本侯绝不吝啬封赏!你冒险前来,也辛苦了。暂且下去休息,待我安排妥当,再与你细说。”
让人将降卒带下去“好生照料”后,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主公,此必是诈降之计!”陈宫率先开口,语气肯定,“李丰欲诱我精兵入城,然后伏兵齐出,断我退路,妄图一举挫我锐气!”
钟繇捻须道:“公台所言极是。袁术虽困守孤城,但绝不会坐以待毙。此计虽险,却也是其扭转战局的唯一机会。我军若轻信,必中其圈套。”
张辽怒道:“好个奸诈的李丰!末将请令,三日后子时,末将亲率一支人马,假意入城,反将其伏兵引出,一举歼灭!”
高顺也沉声道:“陷阵营愿为前锋!”
吕布抬手止住了众将的请战,目光深邃。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西城门的位置。那里门外地势相对开阔,但靠近城墙的区域却有数条狭窄的街巷,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他将计就计,我便将计就计。”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李丰想引我入瓮,我便趁势砸烂他的瓮。”
他转向众将,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文远,三日后子时,你率领五千精锐,大张旗鼓,做出急于入城的姿态,逼近西城门。但切记,只需做出姿态,一旦城门开启,见到城内伏兵迹象,立刻佯装不敌,向后败退,诱使敌军出城追击!”
张辽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末将明白!定将城中之敌诱出!”
“高顺!”吕布看向另一员大将,“你率陷阵营并雷薄、陈兰所部精锐两万人,提前秘密运动至西城门外两侧有利地形设伏。待文远将敌军诱出城外,伏兵齐出,截断其退路,我要将这支出城的袁军,全歼于城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