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许县之议(1 / 2)

颍川之行的尘埃尚未落定,安邑行在便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新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预想中更为汹涌。并非来自外敌的威胁,也非内部的倾轧,而是一个看似寻常却可能动摇根本的提议。

司隶校尉府的书房内,炭火依旧驱不散春寒,却平添了几分燥热。吕布、陈宫、钟繇、新任别驾辛毗,以及刚从洛阳废墟督工返回的张辽俱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司隶地图成了焦点,上面已被朱笔勾勒出许多新的标记——张辽初步清理出的洛阳区域、颍川郡新近任命的官员姓名、以及各方势力的犬牙交错。

议题本是如何将颍川新收之才尽快纳入体系,并加大力度督促荆州、徐州方向的粮草输送。然而,讨论间,一位新近因精通律法、算学而被擢拔入幕府的颍川籍文吏,在呈送文书时,似乎是无意,又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低声提及了一句:

“温侯,诸位明公……卑职斗胆妄言。如今朝廷暂居安邑,虽得暂安,然终非长久。洛阳重建,工程浩大,非数年之功不可用。且其地四战,无险可恃……卑职故乡颍川郡之许县,城郭坚固,近年少有战祸,且地处中原腹心,漕运便利,周边多有沃野,利于屯田积谷……或……或可备选,暂作行在之思?”

许县?

这个名字被轻轻抛出,却像一颗冷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都转向了墙上的地图,寻找那个位于颍川郡中心位置的点。

陈宫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眉头立刻锁紧,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许县?岂可!洛阳乃汉家旧都,天下根本!还于旧都,乃昭示汉室中兴之象,政治意义无可替代!岂能因一时艰难,便弃之而就一寻常郡县?此议若出,必使天下人以为朝廷力衰,徒惹讥笑!”他的态度激烈,代表着一种强烈的政治正确和路径依赖。

钟繇则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许县的位置轻轻敲击着。他来自颍川,对许县并不陌生。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较为持重:“公台所言,自是正理。然……许县之利,亦不可不察。其地确比洛阳完固,周遭郡县富庶,粮草转运便捷得多。且地处中原腹心,西可控扼伊阙,东可压制陈留、谯郡,北望河内,南抚荆襄……其战略位置,或许比残破的洛阳更利于掌控中原,辐射四方。”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吕布,“只是,迁都之事,关乎国体,不可轻动。且许县之名,远不及洛阳……”

新任别驾辛毗,因其族在颍川,对此地更为了解,此刻也谨慎开口:“元常公(钟繇)所言甚是。许县虽无洛阳之名,却有实利。其城经多年经营,颇为坚固,库府、官廨稍加修葺便可使用。周边水系发达,经颍水、汝水可连通淮泗,漕运极便,于筹措粮草、调运物资大有裨益。且其位于豫州中心,若能据此……或可更好震慑豫州不服,联络南方州郡。”他的分析更侧重于实际的军事和后勤优势。

张辽听着文臣们的争论,忍不住插言道:“若论守御,末将以为,许县城墙高厚,确比一片废墟的洛阳更易布防。且其地平坦,利于我骑兵驰骋。只是……正如钟先生所言,名声上差了许多。”

吕布始终沉默地听着,目光在地图上洛阳和许县两个点之间来回移动。陈宫坚持的是政治象征和长远大义,钟繇和辛毗看到的是现实利益和战略优势,张辽则从纯军事角度考量。

他想起巡视颍川时,路过许县附近所见的景象——城池的确齐整,田野已有绿意,水道上舟船往来,显露出一股洛阳废墟所没有的生机与秩序。也想起枣祗每日呈报的、依旧令人揪心的粮草消耗数字,以及袁绍在北方越来越露骨的敌意。

政治象征固然重要,但活下去,站稳脚跟,拥有实实在在的力量,才是眼前最紧迫的。一个饿着肚子、躲在残垣断壁中的朝廷,就算顶着“洛阳”的名头,又能有多少威严?

但他也没有立刻否定陈宫。彻底放弃洛阳,政治上的损失太大,也会寒了那些一心盼着“还于旧都”的老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