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一行人穿过太行险径,踏入河内郡地界时,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与并州截然不同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官道上时常可见零散的溃兵、拖家带口南逃的流民,以及往来奔驰、传递军情的信使。越往南行,战争的阴影便愈发浓重。
他们并未在河内过多停留,太守王匡已率主力前往酸枣,此地留守兵力薄弱,并无太多有价值的情报。李肃命人持吕布的文书与本地官员做了简单交接,表明并州军“为讨董大业,借道南下”的意图后,便继续东行,渡过黄河,直奔关东联军的大本营——酸枣。
还未抵达酸枣,便能望见连绵数十里的联军营寨,旌旗招展,号角相闻,人马嘶鸣,声震四野。各色旗帜代表着不同的州郡牧守,营盘大小、规制各异,虽看似声势浩大,却隐隐透着一股混乱与无序。
李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恭敬与风尘仆仆之色,命随从高举代表并州牧吕布的旌节,向着联军核心的中军大营行去。
通报之后,很快得到了召见。毕竟,吕布如今已是一州之牧,实力不容小觑,他的使者,无人敢轻易怠慢。
中军大帐内,气氛颇为微妙。盟主袁绍高踞上首,身着华服,意态闲适,顾盼间自有世家贵胄的雍容气度,却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矜持与优越。其弟袁术坐于稍次之位,面色倨傲,眼神中透着对在场众人的轻视,尤其在看到李肃这般“边地”来使时,嘴角更是撇起一丝不屑。
其余如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等诸侯,或坐或立,神情各异,有的好奇,有的审视,有的则明显事不关己。
而坐在一侧,并未居于最显眼位置的曹操,则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李肃,眼神中透着深思。
李肃从容入帐,依礼参见,声音清朗:“并州牧吕使君麾下参军李肃,奉我主之命,特来拜见盟主与诸位将军,恭贺义旗高擎,共讨国贼!我主闻听义举,欣喜不胜,已传檄天下,响应盟约,愿与诸公共襄盛举!”
说罢,他呈上吕布的亲笔信与礼单。
袁绍接过随从转呈的信件,略扫一眼,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吕并州深明大义,主动来投,实乃国家之幸,社稷之福。并州军骁勇,天下皆知,能得奉先之助,何愁董贼不灭?”话语虽客气,但那声“奉先”,却隐约带着一丝上位者对所谓“边地将领”的俯就意味。
袁术在一旁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吕布?”
帐内气氛顿时一僵。
李肃心中愠怒,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应:“我主常言,袁氏四世三公,海内人望,袁本初盟主与后将军您,更是天下楷模。能追随二位车尘,共戮国贼,实乃幸事。今我主已提精兵数万,陈于并州东南,随时可东出太行,兵临河内,直逼董卓侧背,以策应盟主大军!”
他这番话,既巧妙化解了袁术的刁难,又将吕布置于“追随者”的谦逊位置,大大捧高了袁绍、袁术,同时点明了吕布已陈兵边境、拥有实质威胁董卓的能力。
果然,袁绍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袁术虽然仍板着脸,但听到如此恭维,鼻中的冷哼也轻了不少。
“吕并州有心了。”袁绍抚须道,“不知奉先打算何时出兵?出兵多少?粮草辎重可曾齐备?酸枣联军已汇聚,正需并州虎贲前来会师,共击洛阳!”
这才是关键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肃身上。
李肃早已备好说辞,躬身道:“回盟主,我并州地处边陲,民贫地瘠,又兼去岁方经大战,耗损颇多。骤起数万大军,粮草筹措实需时日。且北疆胡虏,败而不服,仍需留重兵镇守,以防其趁虚而入,袭扰我后路,甚至威胁司隶北疆。故此,我主力大军暂时难以全力南下。”
他话锋一转,立即补充:“然,讨董大业,重于泰山!我主决意,先遣精锐骑兵五千,由大将张辽率领,不日即可南下河内,听候盟主调遣!后续粮草及大部兵马,待我并州内部安顿,粮草筹措完毕,定当陆续发来!在此期间,我主力于边境陈兵耀武,足以牵制董卓数万兵马不敢东顾,亦是为联军尽力!”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出兵的态度,又诉说了困难,强调了并州军当前的战略作用,还留下了后续增兵的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