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这一举,完全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所有皇子除了自己和老十,谁的额娘没跟包衣、内务府有关。
真掀翻了桌子,他必定被所有兄弟记恨。
恨人有,哭我无,便是如此。
若早几年皇阿玛下诏,他一定感动涕零,认为皇阿玛这是在给自己铺路,现在…一子错满盘输。
费扬古之后,太子也张了口,半句不提乌雅氏的罪行,只说胤禛这几日去漱芳斋探望,却每每被胤禵嘲讽“不孝”。
“皇阿玛,十四弟这般,四弟都忍了。”
“他不是不生气,而不是不愿意让生母在病危之际,还要看着两个儿子反目成仇。”
“可是,静妃醒来一阵,即便说不出话,却还是将药碗砸向正服侍她用药的四弟妹,其意昭然若揭。”
“儿子替四弟委屈!”
太子说着说着,想起这些年康熙的疏离和打压,不由得真情流露。
“四弟是一片赤诚之心,奈何,静妃半点不领情,还百般嫌弃……”太子说到“嫌弃”二字,抬眼看向康熙,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父子俩一时间相顾无言。
良久,康熙拍了拍椅子,“世人皆羡皇家尊荣,却不知‘无情最是帝王家’六字,字字浸着寒。”
康熙半烦半倦地说了这么一句,眸底翻涌的是半生帝王路的风霜,落在胤礽身上时,又泄出几分父慈:“胤礽,这些滋味,朕既盼你早懂,又怕你太早尝透。”
康熙身子微倾,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带起细不可闻的轻响:“此事牵涉者,皆为朕的骨血,你与老四,老四与十四,血脉缠络,本可含糊了事。”指腹按压着眉心,倦意从眼角漫开,“可如今,含糊不得了。”
挥袖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御座前的明黄帘旌。“退下吧。”
胤礽躬身领旨,足尖刚触到殿门的铜阈,身后便飘来一声叹,低得似浸了霜:“老四的苦,朕瞧得明明白白。可你的苦……朕却总也看不清。”
胤禛的苦,是磨炼他的利刃,他刚毅的性情便是在苦难中淬炼出来的。
是他为太子打造的一把刀。
可太子没能执起这把刀,不,应该说,太子没能驾驭好他这些兄弟。
连兄弟都御不了,康熙岂能不由衷担忧太子是否能统摄天下?
胤礽一怔,足尖微顿,脊背倏然绷紧。
窒息感从膝头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天灵,殿外的月光斜切进来,照见他眼下未干的湿痕,那是他无声滚落的泪,砸在朝靴上,洇开一小片暗渍。
“儿臣的苦……原就是儿臣的心。”
康熙的爱从不是假的,幼时抱他在膝头教字,寒夜亲查他的课业,那份疼惜是真的。
可帝王的猜忌与敲打也从不是虚的,朝堂上的刻意制衡,臣子间的明暗试探,连他亲近哪个兄弟、重用哪个臣子,都要被揣度是否逾。
而这,就是帝王和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