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铜炉里的檀香丝丝缕缕缠上来,混着太后衣襟上的熏香,酿出一股温醇的暖意。
策定垂手立在当地,青布箭袖的袖口攥得发紧。
早听说太后近来爱见年轻人,却没料到老人家盯着自己的眼神,竟像瞧着久别重逢的亲人。
太后轻轻抚过鬓角的银发,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心里的慈爱便漫了开来,絮絮叨叨问:“你额娘姓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
策定忙垂首躬身,声音稳而不颤:“回太后,奴才额娘是辅国公阿颜图之女。”
“哦?”太后眉梢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笑意,“这么说,你身上还带着皇家的血脉呢。”顿了顿,又问,“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你这个头挺高的,弓马不错吧。”
“奴才是长子,底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大妹妹早订了婚,弟弟们刚进书房启蒙。”策定答得条理分明,连弟妹的年纪都顺带提了,恭敬又坦诚,“弓马还算娴熟,最近正跟叔叔一块练骑射。”
太后点点头,手指在膝头的锦垫上轻轻敲着,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补子上,语气里添了几分锐色:“你今年十六,可曾纳过妾?”
五等侍卫啊,低了些,回头得让皇上提拔提拔,不能委屈了小五的额驸。
策定心里咯噔,忙摇头如拨浪鼓,腰弯得更低了:“回太后,奴才尚未娶妻,按家规,未正妻先纳妾,断断不敢的。”
“好!好!”太后顿时笑逐颜开,眼角皱纹舒展,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是正理!咱们旗人虽不似汉人那般拘礼,可‘先正后庶’的规矩不能破。”
策定躬身应着,额角却沁出层薄汗。
宜修躲在屏风后面,瞧着太后的神色,叹了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钮祜禄家还真是专出美人。”
宫里老人说过,孝昭皇后生前就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温僖贵妃也是,酷似孝昭皇后的策定自然也是。
颀长俊朗,目若朗星、眉若刀裁……五公主觑着俊朗少年的面庞,一时红了脸。
宜修没来由心生羡慕,五妹妹有福了,哪像自己,对着的永远是一张冷脸。
策定一走,太后急忙询问孙女的想法,宜修笑着打趣,“皇玛嬷还问什么呀,五妹妹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能不喜欢么!”
“去去去~”太后赶她走,拉着孙女非要她给个准话,五公主能怎么办,羞赧点头。
七妹能留下,额驸长得也不差,就冲这张脸,嫁人不亏。
老太太点头,但还是谨慎地冷了几日,见五公主没有反悔,便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请康熙下旨。
康熙面上迟疑片刻,小小拿捏了一把,“人是不错,却没什么出息,怕委屈了小五。”
太后只好服软,亲自给他端茶,“策定这人不错,你不是也看好么。”
“可看好,和真让他当女婿,还是有区别的。”真到了嫁公主的时候,康熙又有些舍不得。
太后也舍不得的,“先定亲吧,过几年再嫁。”
出于对拿女儿联姻的愧疚,康熙总是把女儿留到十八九岁再出嫁,想着让女儿在闺阁里自在些。
“皇额娘说的是,朕也想多留小五几年,但封号可以先给小五,温宪二字,很不错,皇额娘认为呢?”
“好,好,图兰然往后就是温宪公主了,哀家听着就欢喜。”
虽没有下旨,但康熙还是很郑重地找来策定的四叔,如今钮祜禄家的当家人——法喀的六弟,尹德。
阿灵阿私底下气疯了,遏必隆的一等公爵位虽到了手,但族老坚决抵制他当家主。
不仅把遏必隆留下的大半家产划到已故的彦珠名下,还让尹德、富保两人主持分家仪式,硬生生把族里的祖产也划走了七成!
到头来,除了爵位外,他这个嫡子,半点好处没捞着。万幸,圣眷在身,也不愁没来钱的地方,就是面上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