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碗刚被撤下,胤禛就被嬷嬷们请了出去:“阿哥该去前院敬酒了,须得满三杯方为圆满。”
宾客散去后,宜修正费力地解着凤冠系带,就见两个嬷嬷上前扶着她调整坐姿:“福晋,该‘坐财’了。喜神位在正南,须背北面南盘腿而坐,时辰未到不可起身。”
宜修这才注意到,座位底下铺着特制红毡,绣着八卦方位图,自己正坐在“坎”位,对应着“水”,与正南的“离”位相生——这又是哪本典籍里翻出来的规矩?
窗外天色渐暗,前院的喧闹声却越来越响。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带着几位年轻福晋进来时,宜修的腿已经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弟妹受苦了。”三福晋挨着她坐下,声音温软,“去年我成婚时,光是‘撒帐’就撒了半个时辰,五谷粒钻进领口,痒得直想哭却不敢动。”
大福晋跟着笑:“还有那‘跨火盆’,我当时踩着花盆底,差点摔进火里去。说起来,还是弟妹福气,今日风大,火盆里的炭都没烧旺。”
宜修正想接话,就见内务府的人又端着托盘进来,这次是十二盏羊角灯,要在房梁上挂成十二地支的形状。挂到“亥”位时,灯绳忽然缠了结,两个小太监踮着脚解了半刻钟,额头上的汗都滴进了灯盏里。
“这还不算完呢。”大福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等会儿还要‘合卺’,用的是匏瓜做的瓢,那味道……你且忍着点。”
宜修的心沉了下去,她竟忘了,紫禁城的规矩,从来都带着磨人的耐心。
前院的彩棚亮如白昼,胤禛被胤禔、胤祉陪着挨桌敬酒。到了姻亲席,宜修大伯齐锡的儿子们成了灌酒主力,宜修的亲兄弟还没成丁,只好由堂兄们代劳。
“四阿哥可得多喝几杯!”宜修的堂兄灵禅举着酒碗,“我家珠儿从小娇惯,往后在您跟前,还请多担待!”
胤禛刚饮下一碗,另一碗已递到嘴边。胤禔看得乐了,抢过酒壶:“我替小四敬你们!”他舌头已有些发硬,一句蒙语一句满语地乱侃,惹得众人哄笑。
胤礽见状,亲自执壶给几位堂舅爷倒酒:“几位新舅爷尽兴,小四年轻,喝多了失礼。”公府的兄弟们立时规矩了不少。
胤禛被胤祉拉到厢房时,额角已沁出薄汗。苏培盛端来蜂蜜酸梨汁,他一饮而尽,被酸涩激得清醒了几分:“乌拉那拉家这几个,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胤祉笑道:“他们是嫡脉两支,为公府体面较着劲呢。老一辈不计较,小的们却盯着世职。”
胤禛嗤笑:“没出息,就惦记自家碗里的肉。”
“八旗入关数十年,哪还有那么多军功?”胤祉叹了口气,“子以母贵,咱们四个虽是四妃之子,可九弟、十弟将来封爵,怕是还在你我之上。”
胤禛一怔,随即道:“都统府这几个虽愣,倒还算实诚。往后……少不得拉扯一把。”
胤祉莞尔:“这才像做姐夫的样子。”
外头的喧嚣渐歇,胤祉掏出怀表看了眼:“快到子时了,回房吧。”
胤禛起身时,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夜色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