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da?”林铭念了一遍。
艾拉轻轻点头,屏幕上随即弹出一组检索结果,最醒目的,是一本书的封面图案:《poeticEdda》——《埃达诗篇》。
她用指尖点了进去,页面下方跳出书架号与位置代码。
“找到啦。”她转头对林铭一笑,“跟我来。”
穿过几排安静的书架,一本厚重的蓝色精装古书安静地躺在第六排的第三层。
艾拉轻轻将它取下,递给林铭:“这本是《埃达诗篇》,它被认为是最古老、最系统的北欧神话文献之一。你可以把它当作北欧版本的《山海经》,神明、巨人、英雄、命运……全都有。”
艾拉特意找了一本有中文标注的版本。
林铭接过书,一时间指尖都被那厚实的质感微微震动了。
他低头看了眼封面,那是用古挪威语写成的书名,字体像刀刻的咒文。
翻开书本,古老的文字排在羊皮纸质感的纸页上,有些段落已经褪色,但依旧庄严如神谕。
他静静地看着第一页的标题《女巫的预言》,忽然之间,一股莫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赫尔海姆的大门在北方低垂,毒龙尼德霍格啃噬着死者的骸骨,诸神的号角响彻云霄,海拉的亡灵大军将随洛基出征。
艾拉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安静了下来。
“你看上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她轻声说道。
林铭抬起头,眸光在阳光下沉沉的,像一面湖泊。
他没有否认,只是缓缓点头。
“嗯。”
“希望你能找到。”她说。
那一刻,阳光从天顶的玻璃穹顶洒落,照在他们之间的书页上,那是北欧最古老的神话诗篇。
……
哥本哈根市中心的风总带着一点海盐味,吹拂过一栋孤零零的老木屋。
这座木屋像是从十九世纪遗留下来的废墟,被现代钢铁与玻璃构筑的城市森林围困着,仿佛城市的洪流忘记了将它一并冲走。
屋内陈设简陋,木质地板泛着岁月磨砺的油光,墙角贴着斑驳的维京旗帜,灯光昏黄,像酒精燃烧的火焰。
高远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节奏缓慢,像一支古老战歌的前奏。他身上依旧是剪裁得体的西装,袖口熨得笔挺,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位深夜来访的银行家,但眼底却藏着一抹凌厉的锋芒。
门铃叮铃响了一声。
一个身材高大、胡子拉碴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穿着旧皮夹克和靴子,像是刚从极地回来,脚下沾着潮湿的泥雪。
他走得很随意,却像带着风暴。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寒暄,他径直走向高远,重重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抓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就灌了一口。
“你还是这么没有绅士风度。”高远笑了笑,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
“绅士风度?”大胡子男子哼了一声,嘴角露出讥讽,“那是日耳曼贵族搞出来的装腔作势,我们维京人只信仰两样东西——生命本身,还有为之赴死的荣耀。”
高远轻轻点头,像是在听一则古老传说,而不是一句醉话。
“东西带来了吗?”他开口,声音低缓。
大胡子没说话,取下背后的帆布包,在桌面上重重一拍。
那是一卷用羊皮裹好的旧资料,粗糙、沉重、像是一段北境冰层下刚挖出的遗物。
“为了这些情报,我可赔了三个爱斯基摩人的命。”他语气冷淡,像是在说三条狗死了,“他们在北方,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高远没有回答,他的指尖缓慢地拂过羊皮的纹理,那些褶皱似乎还带着极地的风沙。他的眼神沉了几分,像一把收起锋芒的刀。
“你放心。”高远抬眼,“我们谈好的价格,一分不会少你。”
“我可不是为了钱才把命豁出去的。”大胡子嘿嘿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海风咸涩的味道。
“我们事先说好的……”大胡子的目光落在高远的胸前,声音低了下来,“那个东西。”
高远沉默了一瞬,伸手从脖子里摘下一块玉牌。
那是一块温润如水的青玉,边缘泛着古铜色的锈痕,显然是极为古老的东西,但中间那道细微的金纹却仿佛活着,光影在灯下流动,像某种符文。
他将玉牌递过去,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大胡子立刻伸出手,双手接住,像接过一件圣物。
他把玉牌托在掌心,低头看了许久,眼中露出孩童般的光芒。
“……这可是一件真正的神器。”他喃喃说,仿佛不敢相信,“它的能量在颤动,像是……还残留着旧世界的余晖。”
高远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得像是一潭无风的湖水。
“我还是不理解,对于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师弟,你竟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大胡子的眼神复杂,有探究,也有一丝试探。
在他这种人眼里,“兄弟”是可以交易的,“承诺”是用来谈判的。“感情”这种东西,太贵,也太不实用。
高远笑了,不是讥讽,也不是自嘲,是那种很轻的、很淡的笑,像黄昏下吹过的一阵风。
“他是我老师新收的弟子。”
“仅此而已?”
“你们西方人不会理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是我师弟,我便是他兄长。”
他将空酒杯旋转了一圈,指尖敲击杯沿的声音在寂静的酒馆中响得很清晰。
“我们那叫——香火。”他说这两个字时,语调很轻,却带着某种仪式感。
他看向窗外。
日光正从木屋的窗缝中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西装的肩头。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哥本哈根的黄昏降临得特别快,太阳像是突然被谁推了一把,从城市高楼之间跌落下去,只留下金红色的余晖挂在天际。
“太阳下山了,”高远轻声说,“该回去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