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她的右脚正踩在我早布下的绳圈里,那绳圈是用浸过油的麻绳编的,又粗又韧,藏在雪地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手腕一拉,“嗖”的一声,活扣瞬间收紧,把她的脚踝牢牢缠住,绳子另一端早就系在了房梁上的木钉上,她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像只被抓住的蝙蝠。掌心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她反应极快,立刻从靴筒里掏出匕首,就要割绳子。我哪能给她这个机会,一个箭步扑过去,右掌对着她的手腕劈下去,用的是硬气功的力道。她“啊”地低呼一声,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滑出去老远,停在了泥像脚边。
我凑近她的耳侧,轻轻吹了口气,语气暧昧,带着点试探:“同行是冤家,这话不假。可你说,咱们俩要是合伙,做一对雌雄大盗,是不是比互相拆台、你抢我夺有意思多了?咱们俩联手,别说洋人的领事馆,就是皇宫里的宝贝,也能摸出来。”
她倒挂着,发髻上的玉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乌黑的青丝倾泻而下,拖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沾了不少土。她眼里燃着怒火,像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我:“李三,你找死!敢跟我提合伙,你配吗?”话音未落,她腰腹猛地一挺,竟硬生生卷身翻了起来,柔韧性好得惊人。手一伸,抓住了我的衣领,指甲掐进我的脖子,两人一起从半空中滚落,“砰”地一声砸在供桌的残骸里,木刺扎进了我的后背,疼得我龇牙咧嘴,冷汗都冒出来了。
可我却感觉她的呼吸也乱了,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不是庙里的霉味,也不是雪的寒气,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像用桂花露泡过的手帕味。怪了,一个常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飞贼,居然还抹洋香水?难道她还有别的身份?
她猛地用额头撞向我的鼻梁,“咚”的一声,疼得我眼前发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鼻子里瞬间流出热乎的血,滴在我的棉袍上,晕开一片暗红。可我的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腰,想稳住身形。“嘶——”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夜行衣的后腰被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从腰侧一直到臀部,露出了雪白细腻的皮肤,皮肤上还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鹞子,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透着一股野性的美。
她一掌推开我,掌心的力道带着风,打在我的胸口,我往后退了两步,撞在泥像上。她翻身想要起身,我顺手把地上的空掌心雷踢到了墙角,免得她再捡起来用。两人同时跪地对峙,膝盖都陷在雪地里,彼此的胸口都起伏不定,像两只要拼命的斗鸡,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不甘,谁也没先动。
我抹了把鼻子上的鼻血,把血沫吐在地上,嘿嘿一笑,故意转移话题:“姐姐,你这纹身纹得真不错,手艺好得很。可惜啊,就一只鹞子,太孤单了。要不我也去纹只燕子,跟你凑一对,你看怎么样?以后别人见了咱们,就知道是一伙的。”
她眼锋如刀,恨不得把我凌迟了,可嘴角却忽地弯了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像只偷了鱼的猫:“想跟我合伙?行啊。把领事馆军火库的位置画出来,标清楚守卫的人数和武器,我分你三成。多一分没有。”
我挑了挑眉,故作不满地皱起眉,语气夸张:“才三成?姐姐,你这也太抠了吧?这领事馆的地形是我踩的,草图是我画的,连哪条道能避开巡逻队我都摸清楚了,你就出个人,跟着我走一趟,就想分三成?也太不厚道了吧?至少得五成!”
她伸出五根手指,指甲修剪得整齐,指尖泛着粉:“最多五成!再多一分,我宁可跟你拼命,谁也别想占便宜。咱们俩要是打起来,最后便宜的是洋鬼子,你自己想清楚。”
我心里快速盘算起来:军火库?原来她背后的金主不是那些英国佬,也不是法国商人,而是想抢军火的反清势力。难怪她要领事馆的地形草图,还要军火库的位置。有意思,这水可比我想象的深多了。那幅女王像里,除了框子上的宝石,画芯夹层里还藏着一份秘密条约——洋人和清廷签的,要把江南的矿场都卖给洋人。若是能把军火、条约、真迹赝品搅和在一起,让洋鬼子以为是反清势力偷了条约,让反清势力以为洋鬼子要运军火打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打起来,我就能坐收渔翁之利,既拿到宝石,又拿到大洋,还能把真迹偷偷藏起来,以后卖个好价钱。
想到这儿,我伸出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成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要是反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先放我止血,我鼻子都快掉了,再流下去,明天就没力气带你进地道了。”
她与我击拳为誓,拳头刚碰到一起,她就迅速扣住了我的脉门,指腹按着我的手腕,能摸到我的脉搏跳动。她拉近了距离,压低声音,几乎贴在我的耳边说:“明晚十一点,你在东门外的破窑等我。你带我从地道进领事馆,我保你平安出城,拿到你想要的宝石。要是你敢耍花招,我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我眯了眯眼,眼神里带着点算计,语气笃定:“地道可以带你去,但那幅女王像,必须归我。不管是赝品还是真迹,框子上的宝石得全给我,画芯归你,怎么样?”
她嗤笑一声,满眼不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不过是件赝品,真迹早在三年前就被运去英国了。你居然当宝贝?为了个赝品跟我抢半天,你是不是傻?”
我心底一震:果然,她也知道这画像的真假!看来她早就调查过这画,比我知道的还多。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财迷的样子,笑道:“赝品怎么了?赝品也镀金啊,矿子是纯金的,融了卖给金匠,够我吃半年的了。我可不像姐姐,眼界高,看不上这点小钱。”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嫌弃,骂了句:“财迷!就知道钱,早晚栽在钱上。”
烛火“噼啪”作响,火苗子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泥像上,像两个正在打架的鬼影。我解开绳圈,松开她的脚踝,她揉了揉被勒红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衣衫,把后腰的破口往里面塞了塞,不想让人看见纹身。她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形草图,抛回给我:“把军火库的位置标上,标清楚点,别耍花样。明晚准时在破窑见,我要是等不到你,就去你老娘住的巷子找你。”
走到破窗边上,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柳叶眉,眉尾微微上挑,丹凤眼,眼仁是深褐色的,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嘴角往下撇着,算不上绝美,却透着一股英气和韧劲,眸子亮似寒星,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人。“李三,别耍花招。我的手段,你应该清楚,我随时能取你的命,也能取你老娘的命。”
我拱手作揖,故意把腰弯得很低,语气轻佻:“姐姐放心,我李三虽说爱钱,却也是个守信用的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姐姐手里,我也认了。”
她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左脚尖点地,身形一跃,像融入了夜色的墨汁,从破窗跳了出去,消失在雪夜里。只留下淡淡的桂花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瘫坐在供桌的残骸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后背的木刺还扎在肉里,一动就疼。可嘴角却忍不住咧嘴傻笑:同行是冤家?也许吧。但雌雄双盗,这名字听着就带劲!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有意思多了。我摊开那张地形草图,从怀里摸出一支炭笔——是用柳木烧的,不容易断。在草图的右下角添上了军火库的准确标记,还标了守卫换班的时间,故意把巡逻队的人数多写了两个,看看她会不会发现。
可我的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一个更野的局——真迹、赝品、军火、条约,不如一锅烩了,让洋鬼子和反清势力狗咬狗,打得两败俱伤。最后我带着大洋、宝石和真迹,远走高飞,去南洋过好日子,让他们找不着北,连我的影子都摸不到。
窗外的雪停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像一面银盘,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把土地庙照得一片惨白,连泥像的脸都泛着白。我摸出那把从鹞子手里夺来的匕首,刀身还带着她的体温,在月光下轻轻弹了弹刃身,发出“叮”的清脆声响。我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狡黠,像只偷了油的老鼠:
“鹞子啊鹞子,你以为你拆了我的台,拿了我的草图,就能占上风?明日夜里,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是黄雀,谁是螳螂!你想利用我进军火库,我还想利用你搅乱局面呢。咱们俩,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