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客栈，我直奔西城根「白家胡衕」——白玉兰在保定落脚的地方，道上传得神乎其神，却没人见过她真面目。我原以为是吹牛皮，如今看来，人家早把触角伸到我眼皮底下。
胡衕窄，月光被屋檐切成一条线。我贴墙根，数门楼，终于找到第三家——门楣有海棠花浮雕，花蕊被漆成黑色，与纸条上那朵一模一样。门虚掩，像等人。我推门，「吱呀」一声，院里空无一人，只有白兰花干香，混着烧酒味。正中石桌上，摆一只小小白瓷碟，碟里——赫然一颗玉眼珠！
月光下，它像一滴凝固的狮泪，幽幽放光。
我却不敢动，四下扫视：窗棂后、桂树影、屋脊瓦，处处可能藏飞刀。我压低嗓子：「白姑娘，我来了，露面吧！」
没人应。风掠过，白兰花瓣「沙」地落，像替我鼓掌。
我走近两步，看清碟底还有一行眉笔字：「想要另一只，东关破庙，鸡鸣前。——兰」
我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好，玩调虎离山？还是分赃钓鱼？可我没得选，一只珠子不值钱，得凑一双，才能换十万大洋，才能洗我今天被扒的面子！
我收起桌上珠子，贴身藏好，冲空院抱拳：「白姑娘，今夜东关，李三准时赴约。——要杀要剐，放马过来；要合作，也划下道儿。只求一点：别再把老子当雏儿耍！」
话落，我转身出院，背后白兰花树「哗」一声，像有人轻笑，又像风大。
我一路奔东关，心里却不再乱，反而像有团火：白玉兰，你高明，我认；可想让我李三当垫背，你得先问问我师父那把口琴答不答应！
城东破庙，俗称「鬼王庙」，荒了多年，屋顶塌一半，剩半截城隍爷泥像，夜里望过去，像无头尸站着。我赶到时，四更锣刚响，天边泛蟹壳青。庙门半倒，我侧身进，脚下碎瓦「咔啦」脆。月光从破顶漏下，一条条，像白棺材钉。
殿中央，摆着第二张白瓷碟——碟里，空无一物。旁边，却用树枝画了一朵海棠，花蕊涂黑。
我瞳孔猛缩：另一只珠子呢？
忽听，嗖一声，脑后风紧！我下意识低头，一块瓦片擦着头皮飞过，砸在城隍爷脚上，啪，粉碎。我翻身滚到柱后，厉喝：谁？
屋顶传来轻笑，像夜里翻书：燕子李三，轻功不错，可惜——又晚一步。
我抬头，破瓦口露出半张白面纱，眉尾一点红痣，像血。她冲我晃晃手指——指间夹着的，正是第二颗玉眼珠！
我喉咙发干，却笑了：白姑娘，三番两次耍我，不累吗？
她也笑，声音远远飘来：李三，你偷技还行，就是心太急。想拿珠子，今晚先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
替我引开一个人。
谁？
赵盒子。
我心里一沉，又听她说：我要进吴府，拿一件比玉眼珠更值钱的东西。你替我拖赵盒子两刻钟，另一只珠子，我双手奉上；不然——她手指一松，玉珠「咚」落进瓦缝，像掉进深渊，我就让它碎成渣，谁也拿不到！
月光下，她面纱轻扬，像一朵盛开的臭海棠。
我站在破庙，心里骂遍十八代祖宗，却不得不点头：
成交！
——意外之后，是更大的局；而我，已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也可能是——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