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天刚麻亮,我踩着五更的尾子出了客栈。昨夜的雪像给京城罩了层白瓷,一脚下去,一声脆响,仿佛踩碎谁家的碗。我把帽檐压到眉下,袖口塞紧,活脱脱一个赶早班的穷参谋。可怀里却兜着三件宝贝——
三袋冻成砖的(猪血+蒙汗药+最腥的猪下水);
疯乞丐画给我的阴沟图,用炭笔描在粗布上,半幅被虎齿血染得发暗;
苏小小那半块糖瓜——被我体温捂得软糯,甜里带苦,像预告离别的药引。
今天我要干的,是把帅府的三秒盲区三十秒生路。说书人常讲飞檐走壁,可没人告诉你——壁虎也得先爬墙,爪子得先磨。
钟楼在南城,七丈七高,梯板陡得似竖起来的棺材盖。我一口气爬到顶层,怀里掏出怀表——瑞士货,两年前偷于东交民巷洋行,秒针走得像抽鞭子。我伏在栏杆,俯瞰帅府:灰瓦连绵,像一条冻僵的龙,龙腹处十二盏探照灯,白日熄,夜里燃。
我掏出炭笔,在瓦面画字:左灯扫到右,十二秒;右灯回左,十五秒;交叉重叠,盲区三秒——这是杜一刀给我看的。可我要找的,是暗牌——备用灯、临时岗、狼狗换班。我掐表,从日出站到日中,眼睛酸得流泪,终于发现端倪:
西北角有棵老槐,枝丫探进墙头,灯影扫过时,枝叶会造出扇形盲区,可多得五秒;
探照灯手每两轮换一班,换班间隙抽烟,借火点烟那三十秒,灯头会垂下——再抢七秒;
最关键是狼狗:它们先闻后吠,只要让狗鼻子失灵,灯再亮也是瞎子。
我把数据刻在瓦片内侧,用虎齿蹭了粉,填入刻痕——血与雪和成淡红,像给死路标了生门。
午后,我背麻袋去了帅府后墙外的粪场胡同。这里积雪化粪,臭气熏天,谁也不愿久待,却是狼狗每日放风的必经之路。我掏出血饵砖,用掌温化开边角,露出里头碎肝、烂肠,再撒一把蒙汗药,拿木棍搅成糊状,抹在墙角、树根、石墩,高低错落,确保狗头伸得到。
做完,我躲进破轿厅,掐表等。约莫半盏茶,两名卫兵牵狗而来。狼狗黑背长腿,耳如削竹,一闻味就兴奋,挣得铁链响。卫兵骂:饿死鬼!又找屎?任由狗去舔。不到十口,狗身一僵,尾巴耷拉,原地转圈,倒地。卫兵慌了,一个去摇狗,一个吹哨。我趁机溜走,心里笑:杜爷,对不住了,先废你左膀右臂。
傍晚,我按图索骥,摸到帅府西北马葫芦——圆形铁栅,锈得发红。我撬开,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像掀了万人坑的盖。我咬煤油灯下地,灯光所照,沟壁狭窄,只容一人匍匐。砖缝里嵌着白骨,有的还挂布条,应是疯乞丐口中的砌墙死夫。
我往前爬,虎齿含在口侧,齿尖抵舌,逼自己保持清醒。灯影晃处,忽见前方一团黑影——是一具干尸,被铁链锁在沟壁,胸骨碎裂,手里却攥着半枚铜钱,与我怀里的恰好相合。我掰开他指骨,把铜钱合并,一声脆响,像钥匙入锁。顷刻,沟壁移动,竟露出一条侧道,高不过膝,里头摆着一只油布包。
我打开,是一副壁虎套——精钢打制,指套内侧嵌倒刺软钩,掌面涂黑漆,夜行不反光。布包里还有一张血书:吾名铁蛋,奉天大匠,被张督军所害,埋骨于此。得我套者,替我剥张督一张皮,偿我妻儿性命。字迹暗褐,以血为墨。我胸口像被重锤,将血书叠好,与虎齿同放。今日,我借死人手,偷活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