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是上海江湾的血;这片,是天津海河的泪;这片,是民国瓷匠的骨头!你们的钱包,每鼓一分,中国人的血就多流一寸!”
我手腕一抖,“哗啦”一声,十二片碎瓷,当众砸在花岗岩地面,碎成白星。与此同时,小孔雀已把提前印好的“汇丰黑账”英文传单,从二楼撒下——白蝶再次飞起,在伦敦的金融心脏,盘旋不落。
十月廿四,英国下院中国文物听证会,特邀“皇家亚洲学会年会”与“汇丰股东会”风波当事人出席。我与小孔雀,作为“受害方证人”,被传唤。
议会大厅,穹顶高悬,橡木长桌尽头,坐着一排鬓发花白的议员、爵士、主教。我着青布长衫,胸前别银纽扣,手捧天青釉胆瓶,步入会场。镁光灯“砰砰”闪,我却只觉师父在胸口,陪我一起,踏进洋人的殿堂。
我开口,用中文,由小孔雀同声传译。我从十年前江湾枪声说起,说到师父的血,说到圈足冲线,说到“更大的阎王”——伦敦董事会、汇丰、樱井洋行、华北驻屯军,如何层层分赃,如何把中国瓷当战利品,把中国人当“可牺牲”。
我举起胆瓶,对着满堂金碧辉煌,道:“先生们,你们说,这是艺术品,是投资,是利润。可我们说,这是骨,是血,是命!今日,我把它带来,不是卖,是还——还给我的国家,也还给你们所谓的文明!”
我转身,把瓶轻轻放在证物台,却从袖中掏出最后一片碎瓷——那是我师父临终时,攥在手心的“瓶角”,血沁纹最深。我高举瓷片,对着穹顶,对着洋人的上帝,对着所有看不见的阎王,狠狠一划——
“咔——”瓷片断为两截,一截握在我掌心,一截“当啷”落在长桌,像一枚清脆的钉子,钉进英伦百年傲慢的木板。
我朗声宣告:
“碎瓷已断,血债未清。你们可以枪杀一个瓷匠,可以烧掉一份合同,但斩不断中华的瓷脉,也封不住中国瓷匠的口!今日,我燕子李三,在此钉下最后一颗钉——”
我张开手掌,掌心被瓷刃割破,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证物台的瓶腹,沿天青釉面缓缓流下,像一条新生的暗红冲线,也像给英伦的审盘,盖上一枚朱砂印章。
听证会结束,议员们低声议论,主席宣布:将成立“中英古瓷贸易调查特别委员会”,对汇丰、麦加利、樱井洋行展开听证;同时,建议英国政府将“汝窑胆瓶”真品,无偿归还中国故宫博物院。
我走出议会大厅,伦敦雾竟罕见地散了,夕阳照在泰晤士河,水面浮光跃金,像一条巨大的天青釉带,把东方与西方,把过去与未来,把血与瓷,紧紧缝在一起。
小孔雀递我一方手帕,我挥手拒绝,任血在指尖凝结。我抬头,望向遥远的东方,轻声道:
“师父,阎王已钉,瓶将归家。下一程,我该去讨我自己的命了。”
血色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瓷片开片的纹,像一道不肯愈合的疤,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