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画呢?
杜玉笙拍拍手,两个伙计抬出画轴,当场悬起。我掏出小手电,先照松针——铜光依旧;再照落款——鸭撇水依旧。我故意皱眉:
怪了,这天下一人人字,捺脚咋缺一块?
四大圣人面面相觑,笔圣徐老爷子硬着头皮:徽宗晚年笔力衰,缺笔乃!
我心里笑疯,脸上却郑重其事,转头对杜玉笙说:少掌柜,我验画得摸骨——上手!
他犹豫片刻,还是点头。我卷起袖子,露出事先抹了青金粉的手掌,往画心轻轻一按,留下五个淡蓝指印。随后,我假模假式掐指一算:
画骨偏寒,得用龙涎暖一暖。
说罢,我抓起桌上那截掺料龙涎,随手扔进旁边鎏金香炉。香灰一炸,满屋顿时弥漫浓烈樟脑味,呛得四大圣人直打喷嚏,眼泪鼻涕一把抓。我趁乱,把藏在指甲里的瞌睡粉弹进汽灯罩,一声,灯光瞬间暗淡,众人哈欠连天。
不到半盏茶功夫,四大圣人一个接一个趴桌,呼噜声此起彼伏。杜玉笙也眼皮打架,他猛地举枪对准我:三爷,你——
我两指捏住枪机,轻轻一抬,子弹上不了膛——早在地窖我就用牙签塞了枪缝。我贴近他耳朵:
少掌柜,先睡一觉,明儿再谈生意。
他软绵绵倒地。我掏出响尾线,一头系在画轴暗槽,一头拴在窗棂,只要有人动画,我就能听见。办完,我顺手把桌上那只烤鸭掰下腿,啃一口,油顺着嘴角流:
同福楼的鸭子,果然比龙涎香够味!
我踩着窗沿,翻身上了屋顶。夜风割脸,却吹不走满嘴油香。我回望灯火阑珊的同福楼,心里盘算:杜家父子各怀鬼胎,洋合伙人L&S虎视眈眈,四大圣人装疯卖傻,真迹《春山瑞松图》还躺在故宫库房——这趟水,深得能淹死人。
可燕子李三天生属蛤蟆,水越深,越得往里蹦。我吐掉鸭骨头,冲夜空伸个懒腰:
画是国宝,谁也别想运出北平——三爷我,全包了!
远处,子时更鼓再次响起,像给这局棋敲了第二声锣。我顺着瓦脊一路滑下,消失在黑漆漆的胡同里,只剩窗棂上那根响尾线,在风里轻轻颤抖——
同福楼摆宴,龙涎香里掺樟脑,这才刚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