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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湘西落花洞新娘(1 / 2)

湘西的雾总爱往腊尔寨的吊脚楼缝里钻。

黎明时分,太阳刚刚升起,天空泛起鱼肚白,雾气便如轻纱般弥漫开来,渐渐笼罩住层层叠叠的梯田。原本翠绿欲滴的稻田此刻仿佛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所覆盖,呈现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灰蓝色调。

桂彤静静地蹲坐在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手中握着一根沉重的木棒,有节奏地捶打着洗好的衣物。每一次用力敲击,都会激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花,但这些水滴尚未触及地面,便已被浓雾无情地吞噬殆尽。

她默默地凝视着对岸半山腰处那个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的山寨,眼神迷茫而悠远。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开始轻轻抚摸那件粗糙布料制成的衣裳上的补丁。这个补丁正是去年隆冬时节,她瞒着家人私自前往县城里的学堂求学,结果被盛怒之下的父亲用竹鞭抽打之后留下的纪念。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桂母端着一只破旧的木盆缓缓走来。只见母亲的双鬓已经布满了银丝,几缕发丝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彤儿啊,先别急着捶衣服嘛,等它多泡一会儿,泡得更软一些再来敲打会更好哦!桂母温柔地说道,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而过。

桂彤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娘,我不想喝山鸡汤。”

“咋?翅膀硬了嫌娘做的饭糙?”桂母佯怒地瞪着女儿一眼,但那眼尾的皱纹却因为嘴角的笑意而堆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温柔的褶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呢?看看隔壁村子里王家的秀儿,人家才十六岁就嫁人啦,如今孩子都已经能够满山坡乱跑咯!”

桂彤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三天前在县城学堂里所阅读过的那本名为《娜拉》的书籍。当书中那个名叫娜拉的女子毅然决然地摔门离去的时候,她那飞扬而起的裙摆仿佛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令人难以忘怀。桂彤心中暗暗感叹道:“娜拉说得真好,她说得太对了!首先,我应该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其次才能被定义为一个女性啊!”想到这里,她用力将手中木盆中的清水猛地泼洒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溪面上,顿时惊起了一群正在溪边嬉戏玩耍的水鸟。

听到声响的桂母不禁愣住了,对于女儿刚才所说的话感到十分困惑不解。正当她准备再次开口劝说之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咚咚”声突然从不远处的竹楼上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秀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他肩上挎着一只装满新鲜野山笋的竹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尤其是右边脸颊上那个深深的小酒窝,更是如同盛满了清晨第一缕阳光般温暖动人。

桂母眼睛笑成月牙:“还是我们朗德贴心!”转头对桂彤挤眼,“瞧见没?人家朗德从小护着你,你爹打你那次,要不是朗德挡在前面,你后背得添两道疤!”

桂彤转过头去,目光追随着朗德轻盈地跃上竹楼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跳都漏掉了一拍。要知道,朗德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啊!他们俩不仅年龄相仿,而且还经常在寨子附近的溪流中嬉戏玩耍,或是在茂密的竹林间尽情地玩着捉迷藏游戏。然而,自打上一年从县城返回之后,她对朗德的看法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她感到十分困惑——就如同那弥漫不散的浓雾一般,既阻挡住了视线,又横亘在了心头。

当太阳逐渐升高并爬上竹梢的时候,腊尔寨的中央广场早已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宽敞的晒谷场上,三口巨大的锅稳稳地支立着,滚滚升腾的水汽中夹杂着阵阵浓郁的香气。与此同时,那位备受尊敬的神婆正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串古老而神秘的铜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桂彤紧紧地攥着祁峰刚才硬塞进她手里的那本《新青年》杂志,悄悄地躲到了拥挤不堪的人群最后方。祁峰这个名字对于桂彤来说并不陌生,他是去年由县政府派遣来到这里任教的老师。只见他身穿一袭整洁的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眼镜,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就连喉咙上下滑动所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温文尔雅。

“彤儿,来坐这儿。”祁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桂彤坐下时,裙摆扫过他的布鞋,痒痒的。

“祁先生,今天为啥这么多人?”桂彤小声问,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铅字。

祁峰压低声音:“听说神婆要选今年的落花洞女。”

桂彤的手猛地一抖,书差点掉地上:“落花洞女?就是…被献给山神的那个?”

“嗯。”祁峰沉重地点了点头,“腊尔寨一直以来都遵循着这个古老的规矩,每到戊寅之年,便会挑选出一名纯洁无瑕的女子作为祭品献给山神。据说,如果不这样做,山神将会愤怒地降祸于整个村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灾难。

接着,祁峰皱起眉头说道:“我曾经仔细查阅过县志,发现这种风俗竟然已经延续了至少三百年之久。然而近年来……村里的人们变得越发迷信起来,甚至传言山神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处女,而是拥有所谓‘命格纯净’的姑娘才行。结果,不幸的是,桂家的女儿正好符合了他们的要求。”

听到这里,桂彤紧紧咬住嘴唇,心中一阵刺痛。她不禁回想起今天早上父亲那无奈又悲哀的叹息声:“腊月里母猪生下的小猪居然没有尾巴,鸡窝里的鸡蛋也全都变成了双黄蛋,这些无疑都是山神发出的严厉警告啊!”那时,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件等待被出售的珍贵物品一般。

“我绝对不能让他们把我当作牺牲品送出去!”桂彤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她的语气却充满了坚定和不屈服。

祁峰拍了拍她的手:“别慌,我有办法。县里已经在筹办民俗改良会,要废除这些陋习。等我查清楚诅咒的真相——”

话没说完,广场中央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神谕已定!桂家女彤儿,命中带煞,需献祭山神!”

人群骚动起来,桂彤看见父亲被两名族老按在地上,母亲哭得几乎昏厥。朗德像头小牛犊似的冲过去,却被族老们拦住,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来。

“桂叔!桂婶!”朗德的声音带着哭腔,“彤儿不能献祭!我去跟神婆说,我替她!”

神婆坐在太师椅上,银角冠上的珠串晃得人眼花:“朗德是猎户之后,命格硬朗,能镇宅,但镇不住山神的眼。桂彤是‘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能把山神引下凡,这样的处子,百年难遇!”

桂彤只觉得一阵眩晕,她踉跄着后退,撞进了祁峰的怀里。祁峰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传来:“相信我,我们会打破这个诅咒。”

日头渐渐西斜,桂彤被关进了闺房。雕花木窗被钉死,门板外锁着铁链,只有巴掌大的窗棂漏进几缕残阳。她摸出枕头下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给的,玉面上刻着“平安”二字,如今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生疼。

“吱呀——”

门突然开了条缝,朗德的脸探进来,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彤儿,跟我走!我带你去山下,去县城,再也不回来!”

桂彤扑到窗前,手指抠进木缝:“怎么走?寨子四面都是山,族老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朗德从怀里掏出把柴刀:“我砍断锁,你在屋里等着,我一喊你就跳窗!”

“不行!”桂彤急得掉泪,“你一个人砍得开吗?族老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朗德的眼神突然坚定:“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带你走!你等我——”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但腊尔寨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打破。柴刀砍向铁锁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彻夜空,仿佛要将这片宁静撕裂开来。与此同时,伴随着族老们严厉的呵斥声,这场冲突愈发激烈,成为了这个夜晚最为惊心动魄的乐章。

桂彤紧紧蜷缩在床角,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瞪大双眼,凝视着漆黑如墨的窗外,耳朵里充斥着从远处传来的争执和拳脚相交之声。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的心猛地一紧,生怕下一刻就会听到那个令她心碎的消息——朗德受伤了。

她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恐惧和担忧,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默默地流淌着,浸湿了枕边的毛巾。此刻的桂彤感到无比无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也不知道祁峰究竟能想出什么样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危机。

然而,真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还是对未来的迷茫。她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自己注定无法逃脱那片曾经吞噬过无数人梦想和希望的浓雾吗?它宛如一个巨大的谜团,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和挑战,等待着她去揭开谜底。

晨光刺破雾霭时,桂彤被桂母的哭声惊醒。她赤脚冲到院中,正看见朗德被两名族老架着拖出院门,少年嘴角淌血,仍拼命挣扎:“桂彤!你听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桂母扑过去抱住朗德,哭号声撕心裂肺。桂父蹲在台阶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明灭间,满是疲惫与无奈。桂彤转身要追,却被桂父厉声喝住:“回去!再闹把你一起绑了!”

她如同雕塑一般僵直地立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于清晨浓雾之中的朗德身影。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正无情地捏住她的心脏,令其疼痛难忍且无法呼吸。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阵沉闷而急促的铜锣声响彻整个村落,那声音来自于不远处的祠堂所在之处;与此同时,一个高亢而凄厉得近乎癫狂的女声骤然响起——吉时已至!速速迎接落花洞女降临!

当一群神情肃穆的族老们扛着那顶涂满鲜艳朱红色油漆的花轿气势汹汹地闯入桂家大门的时候,桂彤恰好刚刚结束了每天早晨都会做的一件事情:替自己年迈体弱的母亲梳理满头银丝般的秀发。透过面前摆放着的那面古旧而斑驳的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母亲两鬓间原本就已经稀疏不堪的白发似乎又增添了几根新长出来的。桂彤心疼地望着镜中的母亲,伸出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轻轻握住对方那双布满皱纹和青筋的手掌,柔声说道:娘啊……您千万别这么说呀!当年如果爹爹没有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跑去喝那种伤身体的闷酒,如果他当时没有执意要前往遥远的县城去拼命挣钱,或许我们就能赶上见奶奶最后一眼了......可是现在呢?现在的情况却是如此糟糕透顶......娘啊,事已至此,咱们除了寄希望于老天爷眷顾、祈求山神庇佑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桂彤的眼泪落在木梳上,她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抱着她站在寨门口,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彤儿你看,那山叫‘望乡崖’,传说山神住在崖顶的溶洞里,掌管风雨和生死。女娃子要是被选作落花洞女,就能和山神做夫妻,保佑全寨人平安。”

那时的她仰着头,坚信山神是慈爱的长辈;可如今,山神成了吞噬自由的恶魔。

花轿被抬到晒谷场时,祁峰正被三名族老拦在祠堂外。他穿着长衫,眼镜片后的眼睛燃着怒火:“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封建迷信害死人!”

“外乡人懂什么规矩!”族老们怒目而视,其中一人抡起拳头,“再不滚,连你一起打!”

祁峰往后退了两步,恰好看见桂彤被推上花轿。轿帘上的彼岸花红得刺眼,像一滩凝固的血。他突然冲上前,抓住轿杆:“桂彤!你记住,我不会放弃你!”

桂彤颤抖着双手缓缓掀起轿帘,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祁峰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一群族老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她紧紧围住,并迅速用力把轿帘重重合上发出的一声脆响。

随着轿子开始晃晃悠悠地朝着深山里前进,桂彤透过轿帘的缝隙最后一次匆匆扫过外面的景象,只见朗德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此时的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了祠堂前方那棵古老的槐树上动弹不得,但仍在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向她挥动着手臂示意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