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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两个风水先生的故事(1 / 2)

陕北的秋阳刚刚爬上东山峁,它那柔和的光芒便洒在了黄湾村的每一个角落。然而,黄湾村的晨雾却似乎还没有睡醒,依旧懒洋洋地赖在土窑顶上,迟迟不肯散去。

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七个汉子正围坐在石碌碡旁,每人手中都握着一卷旱烟。他们熟练地将烟丝装进烟锅里,然后用打火机或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那烟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仿佛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思绪在闪烁。

这些汉子们的脸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像是被生活的刀斧雕琢而成。他们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透露出一种质朴和坚毅。在这宁静的清晨,他们默默地抽着旱烟,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只有偶尔的几句低语,似乎在谈论着村里的一些琐事。

哎老周,你说那刘海龙今儿个能来不?

被唤作老周的是村西头的周铁匠,正往烟锅里填碎旱烟:咋不能来?昨儿个我见他背个青布褡裢往红崖砭去了,说是给王家塬的李老太爷选坟地。

他倒会挑时候!蹲在右首的刘二狗啐了口唾沫,前儿个我见黄山那货在村口碾盘边磨罗盘,嘴撇得跟驴粪蛋似的,说啥有些人就会看个土坷垃,真到阴阳界还得看真本事

石磨吱呀一声,碾盘上的玉米渣子撒了半圈。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黑棉袄的后生,是周铁匠的小儿子铁柱:爹,我娘蒸了糜子糕,说是给两位风水先生留的。

话音未落,村道上就传来骡子踢踏的声响。先是个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穿件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手里提着个铜罗盘,后面跟着个扛着桃木剑的年轻人,腰间别着串铜铃铛——正是邻村的刘海龙。

黄师傅!刘海龙一眼就瞥见了人群中的黄山,他兴奋地高喊一声,然后猛地将手中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戳,发出的一声响。

可算等着您了!刘海龙快步走到黄山面前,满脸笑容地说道,李老太爷的阴宅我已经瞅好了一块地儿,就在红崖砭南坡。您看,那地儿左边有青龙砂,右边有白虎岭,后头靠着的可是凤凰山的余脉呢!

黄山听着刘海龙的介绍,并没有立刻接话。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捏起一把脚边的黄土,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搓了搓。

刘师傅,你这地儿选得确实挺巧的。过了一会儿,黄山才开口说道,不过,你再瞧瞧这土色——他说着,将撮起的一点土撒在自己的掌心,接着用手指仔细地捻了捻。

这土色泛着青灰色,依我看,这地下恐怕有暗河啊。黄山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这块地的情况有些担忧。

刘海龙的脸色变了变,从褡裢里掏出洛阳铲:我下了三尺,没见水脉。倒是您说的凤凰山余脉......他转身往南坡走,要不咱再去瞅瞅?

两人一前一后在土峁上转悠,鞋底沾着新翻的黄土。远处传来唢呐声,是李家办丧事的队伍过来了。吹鼓手们腮帮子鼓得像秋后的葫芦,吼出的《哭皇天》调子在塬上荡起层层回音。

李家的院子里,一座洁白如雪的棚子高高地矗立着,仿佛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棚子的四周,十二盏白纸灯笼被高高地挂在枣树枝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走进棚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灵堂中央那口柏木棺材。这口棺材显然经过精心打造,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棺材上刷了整整七道生漆,每一道都均匀而厚实,使得棺材看起来既庄重又肃穆。

供桌上,摆放着猪、羊、鸡等三牲祭品,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仿佛在默默地为逝者祈福。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条细蛇般在空中蜿蜒盘旋,然后缓缓地钻进房梁的缝隙里,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黄师傅,您看这灵位摆得可周正?”李家长子李满仓满脸泪痕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爹一辈子都信这个,我可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委屈了他老人家。”

黄山手持罗盘,面色凝重地在灵堂里踱步。他仔细观察着灵堂的布局,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当他走完三圈后,终于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灵位朝向正南,背后有坚实的靠山,前方有开阔的明堂,这样的布局非常合适。”黄山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然而,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供桌下的火盆上,眉头微微一皱。

“只是……”黄山指着火盆,提醒道,“今晚守灵时,一定要记得往火盆里多添一些松枝。松枝燃烧时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可以驱散阴寒之气,让逝者在另一个世界也能感受到温暖。”

与此同时,刘海龙也在忙碌着。他站在坟院里,手持石灰,熟练地在地上撒出一个太极图。这个太极图线条流畅,图案清晰,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画完太极图后,刘海龙从怀中掏出一把五谷杂粮,轻轻地洒在穴心。这些五谷杂粮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是镇墓米,具有辟邪镇宅的作用,可以保护逝者的安宁。”刘海龙解释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敬意。

最后,刘海龙在坟头立起一块青石碑,石碑上用朱砂精心描绘着“故显考李公讳德顺之墓”几个大字。这些字刚劲有力,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两拨人忙到掌灯时分才歇下。李满仓在账房摆了桌酒,十几个庄稼汉围坐着,炕桌上摆着油泼辣子、腌酸菜,还有刚烙好的葱花饼。

两位师傅都是高手!李满仓端着酒碗,我爹走得安详,昨儿个还说梦到祖先来接了,定是两位的风水好!

黄山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辣得脖子直伸:都是行里的本分事。倒是刘师傅这穴选得妙,我瞧着那坟头的气儿......他冲刘海龙努努嘴,直往上窜,是个贵穴。

刘海龙被说得有些得意,酒碗碰得更响了:黄师傅也不差,刚才在灵堂我就瞧出您有本事——那香烧得齐整,灰柱直溜溜的不歪,这叫香火有灵,是镇宅的风水术。

酒过三巡,窗外的月亮爬上了脑畔山。不知谁起了个头,众人开始划拳,吵嚷声震得窗纸簌簌响。刘海龙拍着黄山的肩膀:咱哥俩今儿个也算露了脸,不如说句实在话——论本事,谁高谁低?

酒碗地砸在炕席上。黄山的眼睛亮得像狼崽:要说这黄土塬上的阴阳事,我黄山就没服过谁!明儿个后半夜,咱去乱葬岗睡一遭?谁要是怕了,以后就别在风水的行当里混!

满屋子的人都静了。乱葬岗在村北三十里的老鸦沟,传说是明朝乱军屠村后埋骨的地方,夜里常能听见鬼哭,连野狗都不敢去。李满仓赶紧打圆场:两位师傅都是为我家忙活,可别为个嘴仗......

黄山把酒碗往桌上一墩,刘师傅要是不敢去,现在就把赛神仙的招牌摘了!

刘海龙的酒劲也上来了,拍着胸脯:去!谁不去谁是龟孙子!明儿个鸡叫头遍在老鸦沟口见!

老鸦沟的夜黑得像泼了墨。月亮躲在云层里,只有几点寒星漏下来,照得坟头的白幡像招魂的旗子。风穿过枯树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女人哭嚎。

黄山走在前面,靴底踩着碎石子咯啦作响。他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朱砂、铜镜,还有半瓶烧刀子。后边的刘海龙缩着脖子,手里的桃木剑攥得出了汗,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