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边陲有座鬼湾村,村前盘着条墨绿的河,名唤“忘川”,听老辈人说,这河底沉着前朝的水鬼,专拖夜里洗衣的妇人;村后倚着座黑黢黢的山,唤“千疤崖”,崖壁上全是刀砍斧凿的痕迹,据说是当年赶尸匠停尸的地方。这村子最邪乎的是七月半——鬼门开那日,家家户户得在门口挂三盏白灯笼,灯油得用菜籽油混着朱砂,说是照得鬼路明,自家魂灵才不会被勾错。
可今年七月半,鬼湾村的怪事比往年多了十倍。
头桩怪事出在王屠户家。他家养的黑狗“铁柱”平素凶得很,见着生人能扑上去咬裤脚,偏巧十五夜里,铁柱缩在柴房角直打摆子,尾巴夹成根细面条。王屠户举着杀猪刀骂:“没出息的东西!”凑近一瞧,地上影子竟没了!黑狗蹲在青石板上,底下只有白花花的月光,连个狗影都没有。
第二桩怪事是李寡妇的腌菜坛。她坛子里泡了十年的酸豆角,是给未来女婿的聘礼,偏十五后开坛,酸豆角全烂成了黑泥,坛底还沉着张湿淋淋的红布——那是她早夭女儿的襁褓,三年前下葬时明明烧了的。
最邪乎的是村东头的阿秀。阿秀是个绣娘,手巧得能绣活的凤凰,飞针走线时,连停在窗台上的麻雀都扑棱棱跟着绣样转。可十五后,她绣的并蒂莲突然抽了丝,金线软得像泡了水的棉絮,最奇的是,每夜她睡下,总觉得有双冰凉的手在她绣绷上摸来摸去,第二天起来,绣样准保多出只青紫色的手印子。
“这是闹鬼了!”村头神婆陈阿婆摇着铜铃往村口一站,“我去后山土地庙求了签,签文说‘影失魂不聚,河翻怨难平’。”
一、影子被偷的村子
鬼湾村的日头落得早,才酉时三刻,家家户户就关了门。阿秀攥着绣绷往家跑,路过晒谷场时,忽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阿秀——阿秀——”
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在喉咙里。阿秀抬头,晒谷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影子缩在地上,比寻常淡了一半。她伸手去踩影子,指尖却穿了过去,像踩了团雾。
“救命!”她尖叫着往家冲,门闩刚插上,就听见墙根有响动。低头一看,地上的影子竟立起来了!那影子歪歪扭扭,脖子拧成一百八十度,眼睛是两个黑窟窿,正咧着嘴笑。
“还我影子!”影子开口,声音像砂纸擦木头。
阿秀一屁股坐在地上,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影子慢慢爬过来,指尖戳她的额头:“你绣的并蒂莲,真好看啊……”
第二日,阿秀病了,说胡话全是“青紫色的手”“没有影子的狗”。陈阿婆来瞧,往她额头上贴了张黄符,又烧了把艾草,烟雾里嘟囔:“影妖作祟,得找当年的根由。”
所谓“影妖”,是鬼湾村老人口里的禁忌。传说二十年前,村里有个绣娘叫春枝,手巧不输阿秀,偏生被村东头的张财主看上了。张财主娶了三房太太,还想纳春枝当四姨太,春枝宁死不从,投了忘川河。
“当时河水红得像血,捞上来时,她手里还攥着半幅绣品。”陈阿婆敲着烟杆,“后来村里就总丢影子,起初以为是河神索命,后来才发现——是春枝的魂儿没走,她怨自己投河前把陪嫁的绣绷沉了河,怨张财主毁了她名声,更怨村民没人替她说话。她的魂儿附在河底的绣绷上,专偷活人的影子,用影子养自己的怨气。”
“那咋办?”阿秀的娘急得直掉泪。
“得让她安息。”陈阿婆望向忘川河,“得找到她沉的绣绷,烧了;再替她了了心愿。”
二、河底的绣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