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瓷
林深蹲在景德镇老巷的青石板上,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他面前摆着半块缺角的青花瓷片,釉色在雨幕里泛着幽蓝,像块凝了千年的夜空。
小同志,要盘串儿不?
沙哑的招呼惊得他抬头。斜对面门脸挂着观古斋褪色的木牌,门帘掀开,穿靛蓝对襟衫的老头探出头,手里盘着对核桃,红得像浸过血。
林深摸出钱包:不是买串,您这儿收旧瓷器吗?
老头眯眼瞧他怀里的帆布包:瓷片也收?
祖传的。林深随口胡诌。其实是他上周在工地帮工,挖地基时从土堆里捡到的。当时瓷片硌了手,他鬼使神差塞进口袋,这两天总梦见上面浮起模糊的字迹。
老头接过瓷片,浑浊的眼突然亮了:这是永乐甜白釉,看胎质......他用指腹摩挲断茬,像是官窑试烧的残次品。
林深心跳漏了一拍。他查过资料,永乐甜白是御窑厂秘烧,民间存世极少。
想要吗?老头把瓷片往怀里拢了拢,拿你包里那方铜印换。
铜印?林深愣住。他从没提过包里有铜印。
老头笑而不语,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掌心躺着枚龟钮铜印,印文是林府长房四个篆字。林深后颈发凉——这和他家祖传的《林氏族谱》里记载的,曾祖父当盐商时的私印一模一样。
这印......
你怀里的东西,本就该在这儿。老头将铜印塞进他手,去后堂歇脚吧,雨大。
后堂飘着沉水香。林深放下帆布包,目光落在条案上的瓷枕上。月白色胎体,绘着缠枝莲纹,枕面有块拇指大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
这是我年轻时候收的,老头端来茶,民国窑工女儿的陪嫁。她说枕着它,能梦见最想要的日子。
林深伸手摸那补丁,指尖刚碰到粗布,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第二章十年
林深站在雕花木门前,门楣悬着松风堂匾额。他低头看自己,月白锦袍,腰间玉坠叮当作响——这不是他二十八岁的程序员模样,倒像...像族谱里那个三十四岁中举的曾叔祖父林砚舟。
少爷!丫鬟小桃提着裙角跑来,老太太等您去前厅,说有位贵客。
林深的太阳穴突突跳。他记得这个场景!在无数个熬夜改代码的深夜,他曾幻想自己是古代公子,此刻连丫鬟的声音都和记忆里重合。
前厅里,白发老太太坐在主位,身旁坐着位穿月白僧衣的男子。见他进来,男子抬眼,眉峰如剑:砚舟,十年了。
林深心里一震。这是他父亲的脸!
父亲?他脱口而出。
男子笑了:看来这十年,你在梦里过得糊涂。他指了指案上摆着的《金刚经》,当年你要还俗画仕女图,我说你该继承家业。现在你成了首富,可还记得那些话?
林深这才注意到,满墙挂的都是他的画作。仕女眼波流转,花鸟鲜活欲飞,每幅题款都是。原来这十年,他成了名满江南的丹青圣手,又靠卖画积累了泼天财富。
娘呢?他问老太太。
老太太抹泪:三年前走的。最后一面,你正忙着给京城王爷赶制百美图,只托人送了串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