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只恋蝶蛊从林子里飞出来,翅膀上的磷粉拼出歪歪扭扭的字:情蛊出,万蛊朝宗。阿婼的瞳孔缩成针尖,有人要逼我下蛊,目标是你!
我们退到祠堂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族老们穿着绣满蛊纹的寿衣,中间供着口黑棺材。棺盖上用鲜血画着情蛊的图谱,旁边摆着阿姐阿湄的遗照。
阿婼,族老们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你阿爹当年就是心软,才让阿湄坏了规矩。现在轮到你了,要么杀了这外乡人,要么......
要么怎样?我抽出背包里的防狼喷雾,把我也变成蛊罐里的标本?
族老们的脸突然扭曲,其中一个举起铜铃猛摇,动手!
刹那间,所有的陶瓮同时炸裂。金蚕蛊、银线蛊、傀儡蛊像黑色的潮水涌出来,我看见有蛊虫钻进阿木的耳朵,他立刻开始学狗叫;有蛊虫附在梁上,吐出丝来捆住族老们的手脚。最恐怖的是那些红绳蛊,它们顺着柱子爬到我脚边,细小的金线扎进皮肤,疼得我冷汗直冒。
闭眼!阿婼扑过来,她腕间的红绳突然绷直,所有金线蛊像被磁铁吸引,纷纷钻进她的手腕。她的脸白得像纸,却还在笑:原来同心蛊的引,是要用下蛊人的命来养......
后来的事像场醒不来的噩梦。
我被阿婼拖进蛊房,她用银刀划开我的掌心,鲜血滴进个水晶瓶里。瓶底沉着颗琥珀色的虫卵,正随着我的心跳轻轻颤动。这是情蛊的母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阿爹说过,若真心爱一个人,就用自己的心头血养它三年,等虫卵破壳,就能替对方挡百蛊。
我这才知道,三年前阿姐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情蛊,是替身蛊。她知道货郎不可能娶她,所以用替身蛊把自己的命和货郎绑在一起,货郎活一天,她就受一天蚀骨之痛。而阿婼的红绳,是阿姐用自己的头发编的,里面藏着半颗解蛊的灵芝。
现在他们要我对你下蛊,阿婼把虫卵按在我心口,要么看着你被万蛊啃食,要么......
要么你下蛊,然后我们一起死?我握住她的手,阿婼,我不怕蛊,我怕的是你为我死。
她的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水晶瓶里的虫卵突然裂开条缝,露出里面金红色的小虫。与此同时,蛊房的门被撞开,族老们举着火把站在门口,时辰到了!
阿婼咬碎舌尖,鲜血喷在虫卵上。金红色的小虫破壳而出,像条迷你版的龙钻进我血管。剧痛从心口炸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我的骨髓,却在同时,有根温暖的丝线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是情蛊的反噬。阿婼靠在我怀里,它在改造你的身体,让你能承受我的命蛊。
我低头吻她的额头,尝到血的咸腥:那我们就一起扛。
血月当空的夜,青蚨寨的蛊潮达到了顶峰。
我和阿婼站在崖顶,的金光,那些原本攻击我们的蛊虫,此刻都温顺地绕着她打转。原来情蛊是蛊中君王,她轻声说,所有蛊虫都认它做主。
远处传来马蹄声。我们看见二十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举着麻醉枪和网兜,其中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对讲机笑:情蛊母虫已经激活,等拿到虫体,老爷的绝症......
是他们!阿婼的指甲掐进我手背,三年前我姐的死,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他们想收集百种蛊虫,炼长生不老药!
情蛊在我体内翻涌,我突然能听懂蛊虫的语言。它们在说:保护她,保护蛊后的新娘。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和阿婼一样的朱砂痣。
阿婼,情蛊不是寄生,是共生。我握紧她的手,我们才是彼此的蛊。
我们纵身跃下崖顶。蛊虫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托着我们的身体落在黑龙潭边。金丝眼镜男人举着枪冲过来,我却不怕——情蛊的丝线已经缠上他的心脏,只要我念头一动,他就会尝到阿姐当年的痛。
停手!他大喊,我们可以合作!
阿婼冷笑:你们害死我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合作?
她指尖弹出只恋蝶蛊,那虫扑在男人脸上,瞬间啃出个血洞。其他人尖叫着逃跑,蛊虫们追着他们,像场金色的暴雨。
半年后,我在昆明开了家民俗工作室。
阿婼不肯跟我去城市,她说要做青蚨寨的新蛊娘。我常收到她的照片:有时在教小娃娃认蛊纹,有时坐在崖边喂黑龙潭的鱼,腕间的红绳上,多了颗小小的琥珀,里面封着情蛊的母虫。
上周她寄来个陶瓮,里面是只圆滚滚的金蚕蛊。附信里说:这是情蛊的子蛊,以后我们就是蛊亲戚啦。
我摸着瓮身的温度,突然明白苗疆的情蛊从来不是诅咒。它是用最烈的爱做引,把两个人的命缠成一团,从此风刀霜剑一起扛,地狱天堂一起闯。
就像阿婼说的:蛊师养蛊,哪是养虫子?是养命啊。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我仿佛又听见青蚨寨的铜锣声,混着阿婼的笑:林深,该喝拦门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