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冥婚(1 / 2)

民国二十三年,梅雨季的青棠镇像浸在墨汁里。

林深挑着油纸伞站在苏家老宅门前,青石板缝里的苔藓泛着幽绿。他怀里揣着本《华阳县志》,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剪报——“苏氏冥婚续弦,新郎暴毙,老宅闹鬼”。

“林先生,您确定真的要住在这里吗?”脚夫老周一脸狐疑地看着林先生,缩着脖子,仿佛这房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门环上啐了口唾沫,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不瞒您说,这宅子可不吉利啊!打光绪三十年起,这里就已经迎过七房新娘了,可每一个新娘都是头天拜堂,第二天早上就没气儿了。”

林深笑了笑,将二十块大洋推过去:“我研究民俗,就爱这种‘活标本’。”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他跨过高门槛时,瞥见门楣上褪色的红绸——那是三年前最后一任新郎的冥婚喜绸。

正厅供着苏老太太的牌位,香灰积了半寸。管家苏福递来钥匙:“三楼西厢房给您收拾好了,那屋……”他压低声音,“从前是新人的洞房。”

林深摸出罗盘,指针突然疯狂转动。他顺着楼梯上楼,木板每响一声,都像有人在头顶叹气。

西厢房的窗纸破了洞,漏进一线月光。他推开雕花床的红木柜,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七件喜服,最上面那件的霞帔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深攥紧手电筒冲出去,只看见回廊尽头的梧桐树下,立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月白盖头下,露出一截涂着丹蔻的手,正轻轻抚过树干上的刀痕。

“沈小姐。”他脱口而出。

女人猛地转身,盖头滑落。那张脸白得像新刷的墙皮,左眼角有颗朱砂痣,和他从县志照片里见过的前清举人遗孀沈清欢一模一样。

“你认得我?”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带着股子湿冷。

林深的后颈起了鸡皮疙瘩,却硬着头皮掏出照片:“我在县志里见过您。光绪三十四年,您和苏家少爷苏明远同日暴毙,合葬在西山。”

沈清欢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照片,忽然笑了:“那上面写我‘体弱多病,染疫而亡’?可我分明是被人灌了鸦片,沉了井。”

雨丝顺着屋檐滴落,林深这才发现她的旗袍下摆浸在水洼里,绣金的并蒂莲被泡得模糊。

真正的沈清欢,是青棠镇最大的盐商之女。十七岁那年,父亲为攀附苏家(当时苏家刚捐了个虚职道台),要将她许配给重病缠身的苏明远。明远知她心有所属——戏班的小生阿九,便在婚前夜留书自尽。

“苏家不肯坏了冥婚的名声,买通稳婆说我‘克夫’,又怕我闹,灌了鸦片塞进棺材。”沈清欢的手指抠进窗棂,“他们在灵堂守了七日,第七天夜里,阿九翻进后院喊我名字。他们打断了他三条腿,扔进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