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逃生通道内弥漫着尘土和硝烟的味道,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只有几道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剧烈晃动。身后的爆炸声和坍塌的闷响逐渐远去,但每个人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
“快!跟上!”马尧(山魈)低吼着,他和陆晓龙一前一后,用简易担架抬着昏迷的陈锋(鹰眼),在狭窄的管道中艰难前行。陈启明(医生)搀扶着意识模糊的“壁虎”,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管道比预想的更加破败,脚下不时踩到松动的碎石,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顶部渗下的污水滴落在防弹背心上,带来冰凉的触感。空气污浊不堪,带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味,肺部火辣辣地疼。
“咳咳……龙哥,这么走不是办法,鹰眼撑不住太久颠簸。”马尧喘着粗气,他的右腿外侧的弹痕虽然不深,但在这种环境下移动,疼痛和失血加剧了他的体力消耗。
陆晓龙何尝不知。他停下脚步,将担架小心放下,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敌人清理障碍的沉闷敲击声,暂时没有迫近的危险。
“休息五分钟。医生,检查鹰眼和壁虎的情况。”陆晓龙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快速补充着水分和能量棒。
陈启明立刻上前,借助手电光检查。陈锋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脸色苍白得吓人。“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环境进行后续治疗和抗感染,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他又看了看“壁虎”,情况更糟,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体温偏低。
“我们还有多少医疗物资?”陆晓龙问。
“抗生素和血浆还能支撑一两天,但镇痛剂和缝合线不多了。”陈启明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医疗包,眉头紧锁。
弹药、药品、体力……所有资源都在告急。被动逃亡,只有死路一条。
陆晓龙闭上眼,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刺痛,大脑飞速运转。朱雀的“搅浑水”计划需要时间发酵,而且效果未知。他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必须主动出击!但以他们现在这副残兵败将的状态,能做什么?
目标!一个清晰、明确、并且有能力实现的目标!
郑守仁及其背后的“圣堂基金会”势力庞大,根深蒂固,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这次围剿,除了官方的力量,郑守仁必然动用了他的私人武装,比如赵刚之流。这些人,是郑守仁的爪牙,也是他们目前相对容易触及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里,很可能有知道更多内情,甚至直接参与具体肮脏勾当的人。比如……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负责与“圣堂基金会”联络的“信天翁”,或者赵刚身边的核心亲信。
抓住一个!撬开他的嘴!拿到更直接、更能颠覆局面的证据!同时,这也是对郑守仁势力的一次精准打击,一次明确的警告——“龙影”还没垮,并且有能力反击!
这叫清理门户!既是清理郑守仁门下作恶的爪牙,也是在绝境中清理出一条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陆晓龙的思路。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巨大!一旦成功,不仅能获得关键情报,还能极大地打击对方士气,甚至可能影响官方的判断,为朱雀的计划提供最有力的佐证!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重新燃起了冰冷而坚定的火焰。
“山魈,医生,我们换个思路。”陆晓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一直逃下去。我们要打回去,打他们的七寸!”
马尧和陈启明都愣住了,看向陆晓龙。
“打回去?龙哥,我们现在这状态……”马尧看了看担架上的陈锋,又看了看自己和陆晓龙身上的伤,觉得这想法有些疯狂。
“不是硬碰硬。”陆晓龙打断他,“是狩猎。目标,赵刚,或者他身边知道‘信天翁’和‘圣堂基金会’内情的核心人物。抓一个活的!”
他快速解释道:“赵刚这次损失惨重,郑守仁必然对他施压。他要么会龟缩起来,要么会像疯狗一样更加疯狂地搜寻我们。无论是哪种,他和他手下的人,活动频率都会增加,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又能观察到他们动向的落脚点。同时,需要情报,知道赵刚或者他的核心团队可能会出现在哪里。”
陈启明皱起眉头:“安全点好说,这地下管网四通八达,总能找到暂时藏身的地方。但情报从哪里来?百灵鸟那边联系不上,我们就像瞎子一样。”
陆晓龙的目光投向幽暗的管道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障碍,看到地面上的世界。
“我们还有一张牌。”他缓缓说道,“一个被我们忽略,但可能还在运行的‘眼睛’。”
马尧和陈启明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还记得我们之前为了监控金鼎大厦周边,临时设置的那些被动式信号中继器吗?”陆晓龙提醒道,“它们功耗极低,依靠环境能量(如微弱的光能、振动能)补充,伪装成市政设施的一部分。为了隐蔽,它们只单向传输特定频段的加密信号,且触发条件苛刻。当初撤离匆忙,很可能还有一两个没有被发现或失效。”
这些中继器就像沉睡的种子,只有在接收到特定指令或检测到预设目标(比如赵刚或其亲信的车辆、通讯设备特征码)时,才会被激活,向预设的、极其隐蔽的接收点发送一个极其短暂的定位脉冲。
这是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取外部情报的途径。
“我们需要找到那个预设的接收点。”陆晓龙看向马尧,“山魈,你还记得三号备用接收点的位置吗?就在这片旧城区的某个废弃信号塔基座里。”
马尧努力回忆着,点了点头:“大概方位记得,但具体位置需要找,而且不确定是否还能用。”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试试。”陆晓龙下定决心,“我们先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置鹰眼和壁虎,然后我和你,去找到那个接收点。”
他看向陈启明:“医生,你的任务最重。在我们回来之前,确保他们两个活着。如果……如果我们天亮前没有回来,或者你这里暴露,按照应急计划,自行撤离,想办法联系外界,把我们已经掌握的证据散出去,能散多少算多少!”
陈启明看着陆晓龙,又看了看生命垂危的战友,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们……小心。”
计划已定,不再犹豫。
几人再次抬起担架,在黑暗的管道中寻找合适的藏身点。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干燥的小型设备间,位置隐蔽,有多个出口,易守难攻。
将陈锋和“壁虎”小心安置好,留下大部分食物、水和所有医疗物资,陆晓龙和马尧只带了必要的武器、少量弹药和那台电量耗尽的备用通讯器(希望有机会能找到电源补充),准备出发。
“等着我们。”陆晓龙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目光坚定。
陈启明重重点头:“一定!”
陆晓龙和马尧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们的背影疲惫而伤痕累累,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清理门户的决心,已然点燃。这场在绝境中发起的反向狩猎,赌上的是他们最后的生机,也是“龙影”不屈的意志。
离开相对安全的设备间,黑暗与寂静如同潮水般将陆晓龙和马尧(山魈)吞没。地下管网错综复杂,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锈蚀与腐败气息的迷宫。每一丝微弱的声音——水滴声、碎石滚落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都在通道内被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马尧凭借模糊的记忆在前方引路,他的右腿伤势影响了步伐,但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尽量放轻,避免发出不必要的声响。陆晓龙紧随其后,肋部和腿部的伤口在持续移动下传来阵阵钝痛,他必须分出部分精力压制痛楚,保持绝对的警觉。
他们不敢使用强光手电,只能依靠光线极其微弱的红外感应灯和触觉在黑暗中摸索。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隐约的化学品气味。
“龙哥,前面左转,应该有一个向上的竖井,通往那片废弃工厂的地面层。接收点就在工厂边缘那个废弃信号塔的基座里。”马尧压低声音,气息有些紊乱。
陆晓龙点点头,示意明白。他们现在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个错误的转角,都可能撞上正在搜索的敌人。
接近竖井底部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上方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模糊的对话声,还有手电光柱扫过井口时投下的短暂光影。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少废话,仔细搜!赵头儿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个陆晓龙!”
“听说他们有人受了重伤,跑不远……”
“都打起精神!找到线索,奖金翻倍!”
是赵刚的人!他们果然在加大搜索力度,而且已经扩散到了这片区域。
陆晓龙和马尧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敌人近在咫尺。
他们悄无声息地退后,隐藏在竖井下方一个凹陷的阴影里,如同两块冰冷的岩石。上面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在井口徘徊了几分钟,似乎是在进行区域排查,然后逐渐远去。
两人又等待了足足十分钟,确认上方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攀爬锈蚀的金属扶梯。扶梯摇摇欲坠,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上升一步都如同在雷区行走。
终于,他们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竖井,置身于一个破败的、堆满废弃机床和杂物的厂房内部。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影,勉强能视物。
“信号塔在工厂最西边,靠近围墙。”马尧借着月光辨认了一下方向。
两人如同幽灵般在废弃厂房间穿梭,利用每一个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他们的动作敏捷而谨慎,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们即便在伤疲状态下,也能最大限度地隐藏自身。
工厂内部并非空无一人。他们两次险些与巡逻的小队撞上,都凭借超常的感知和反应提前隐匿,有惊无险地避开。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地点——一座锈迹斑斑、几乎被藤蔓完全包裹的旧信号塔。塔基是一个水泥浇筑的方形结构,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铁皮封住的检修口。
马尧用匕首小心地撬开已经锈死的搭扣,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陆晓龙率先钻了进去,马尧紧随其后,并从内部将铁皮虚掩上。
塔基内部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两三人弯腰站立。正中央,一个伪装成老旧配电箱的设备静静矗立,上面落满了灰尘,指示灯一片漆黑。
这就是那个被动信号中继器的接收端?
马尧上前,熟练地打开“配电箱”的暗格,露出了里面的核心部件——一块蓄电池(依靠顶部隐蔽的太阳能板微弱充电)、一个信号接收模块和一个极其简易的单色显示屏。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电池还有残电,但很低。接收模块状态……未知。需要手动激活扫描程序,看最近是否有被触发的记录。”
这是一个笨办法,需要时间,而且会消耗本就宝贵的电量,并可能产生微弱的电子信号被探测到。但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陆晓龙守在检修口旁,耳朵贴着铁皮,全神贯注地监听外面的动静。马尧则蹲在设备前,双手飞快而稳定地在微型键盘上操作着,输入一串串复杂的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狭小空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显示屏上只有一行行代码飞快滚动,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马尧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设备的响应速度很慢,电量指示灯在频繁闪烁,预示着随时可能关机。
就在陆晓龙几乎要下令放弃时,显示屏突然跳动了一下!一条极其简短、经过多重加密的数据流被读取了出来!
“有信号!”马尧低呼一声,精神大振,手指更快地操作起来,进行解密和解析。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光芒:“龙哥!捕捉到了!就在六个小时前,设置在金鼎大厦后方两条街外的‘7号中继器’被激活过一次!它捕捉到了一个预设的目标信号——是赵刚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路虎的特定电磁特征码!信号源当时处于移动状态,最终消失点定位在……城西,‘蓝湾’私人别墅区!”
蓝湾别墅区!那是本市有名的顶级富豪区,安保严密,隐私性极强!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陆晓龙立刻追问。
“信号在进入别墅区范围后就受到了强力干扰,无法精确定位到具体栋数。但中继器记录下了信号消失前最后的大致方位,是在靠近内陆湖的A区。”马尧快速汇报,“而且,信号特征显示,当时车辆处于低速行驶状态,很可能是进入某个私人车库或特定区域。”
足够了!这个情报的价值远超预期!
赵刚在行动受挫、全城搜捕的关键时刻,没有坐镇指挥,反而去了蓝湾别墅区?他去见谁?汇报情况?还是……那里有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或物?
无论是哪种可能,那里都极有可能藏着关键的突破口!甚至,“信天翁”或者“圣堂基金会”的更高层人物,可能就藏身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