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螺旋桨轰鸣声,粗暴地撕碎了雨林的寂静,也打断了陆晓龙刚刚进入状态的调息。
他猛地睁开眼,透过稀疏的树冠缝隙,看到两架涂装斑驳、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如同两只巨大的铁蜻蜓,正降低高度,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将下方的树木吹得剧烈摇晃,落叶和断枝如同雨点般落下。
来了。“公司”的接应。
陆晓龙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冰冷的平静。他早就料到,自己在这片杀戮赛场上的表现,必然会引来“上面”的注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直接而霸道的方式。
直升机并未降落,而是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悬停。其中一架的舱门滑开,抛下两条速降绳。紧接着,四名全副武装、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冰冷眼眸的士兵,动作迅捷如猿猴,顺着绳索快速滑降而下。
他们落地后立刻呈战术队形散开,手中的自动步枪警惕地指向各个方向,包括正靠坐在树根下的陆晓龙。他们的动作专业、冷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杀伐气息,与雨林的原始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询问,没有交流。其中一名士兵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陆晓龙。他们的力量很大,动作谈不上温柔,直接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陆晓龙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挪动脚步。他现在的状态依旧糟糕,左腿虽然毒素被压制,骨骼在草药和内息作用下开始愈合,但远未到可以发力战斗的程度,肋部的伤口也只是初步闭合。反抗这四个明显是精英的武装人员,无异于自杀。
他被半架着拖到速降绳下。一名士兵将速降锁扣粗暴地扣在他胸前的战术背心(他之前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上,然后打了个向上的手势。
直升机上方的绞盘开始转动,陆晓龙立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起,迅速脱离地面,向着悬停的直升机舱门升去。失重感传来,狂风扑面,他只能紧紧抓住绳索,任由伤口在拉扯中传来阵阵刺痛。
被拉入机舱,光线一暗。舱内除了两名驾驶员,还有另外两名同样装束的士兵,持枪肃立。机舱壁上固定着简陋的金属座椅。
架他上来的两名士兵也跟着攀爬上来,收回绳索,关闭舱门。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除了引擎和旋翼的噪音,再无人声。
一名士兵指了指一个空着的金属座椅,示意他坐下,并用束缚带将他的腰部和腿部固定住。陆晓龙顺从地照做,目光平静地扫过舱内这些冰冷的“同行者”。他们就像机器人,没有任何个人情绪,只有执行命令的绝对服从。
直升机开始爬升,转向,向着雨林之外飞去。
陆晓龙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继续运转内息,引导着体内残余的草药力量,修复着受损严重的身体。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以应对接下来未知的局面。
飞行持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当直升机开始降低高度时,陆晓龙透过舷窗向下望去,下方已经不再是连绵的绿色雨林,而是一片荒凉、布满砾石和低矮灌木的丘陵地带。远处,可以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类似废弃工厂或小型机场的建筑群。
直升机没有前往任何正规的机场,而是直接降落在了这个偏僻据点的一片水泥空地上。
舱门再次打开,一股干燥灼热的风灌了进来。
“下去。”一名士兵用生硬的英语命令道,解开了陆晓龙的束缚带。
陆晓龙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忍着左腿的酸痛和肋部的不适,缓缓走下直升机。脚下的水泥地被烈日晒得滚烫。
空地上,除了他们这架直升机,还停着另外几辆覆盖着伪装网的越野车。几名同样装束的士兵散布在周围警戒。
这时,从前方那栋最大的、墙壁斑驳的厂房建筑里,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陆晓龙认识,正是之前在医院给他下达命令、气质阴冷的林特派员。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另一个人,则让陆晓龙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高腿长,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卡其色野战服,却丝毫掩盖不住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分明,带着一种混血儿特有的美感,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暗夜下的寒潭,冷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她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不逊于林特派员的强大气场,甚至……更带着一种野性的危险气息。
陆晓龙的目光与她接触的瞬间,感觉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评估和审视的光芒。
林特派员走到陆晓龙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在他身上残留的血迹、污垢和简陋的包扎上扫过,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任务完成度,评估中。”林特派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拿到了‘冥王杯’正赛资格,初步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但过程存在诸多不可控因素,消耗了组织不必要的资源。”
他的话语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将陆晓龙在雨林中的生死搏杀,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不可控因素”和“资源消耗”。
陆晓龙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知道,在这种人面前,辩解毫无意义。
林特派员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接下来,你将进入正赛准备阶段。‘公司’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医疗和训练支持。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接受全面的审查和问询,确认你在资格赛期间的所有行为,以及对组织的忠诚度。”
审查?问询?陆晓龙心中冷笑。这恐怕才是重头戏。确认资格是假,摸清自己的底细,评估可控性才是真。
“这位是‘朱雀’教官。”林特派员侧身,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混血美女,“在正赛开始前,由她负责你的‘恢复性训练’和……日常监管。你有任何问题,可以向她报告。”
代号“朱雀”?教官?监管?
陆晓龙看向那个被称为朱雀的女人。她也正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难以捉摸的弧度。
“跟我来。”朱雀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像林特派员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但其中的命令意味却不容置疑。她说完,转身便向着厂房建筑走去,步伐矫健而富有弹性。
陆晓龙看了一眼林特派员,后者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跟上了朱雀。左腿每走一步依旧传来酸痛,但至少已经能够支撑他正常行走。
走进厂房,内部别有洞天。虽然外表破败,但里面经过了改造,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有医疗室,里面摆放着一些基础的医疗设备;有训练区,放着一些简陋的健身器材和沙袋;还有几间被隔出来的、类似宿舍或者禁闭室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朱雀带着他穿过这些区域,来到最里面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她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大约十平米的小房间,只有一张铁架床,一个简陋的洗手池,和一个马桶。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昏暗的白炽灯。
“这里是你临时休息的地方。”朱雀靠在门框上,目光再次扫过陆晓龙,“给你两个小时处理个人卫生和休息。两个小时后,医疗组会来给你做全面检查和处理伤口。之后,训练开始。”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陆晓龙能感觉到,那“训练”二字背后,绝不仅仅是恢复身体那么简单。
“我的东西?”陆晓龙问道,他指的是那个装着少量补给和陶瓷匕首零件的背包。
“所有个人物品暂时由我们保管。审查结束后,会根据情况返还。”朱雀回答得滴水不漏。
陆晓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走进了房间。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并且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房间陷入了沉寂,只有头顶灯泡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陆晓龙走到冰冷的铁架床边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从危机四伏的雨林,到这个戒备森严的隐秘据点,不过是换了一个形态的牢笼。而审查、训练、监管……这些都预示着,他并没有因为拿到正赛资格而获得自由,反而被套上了更紧的枷锁。
“朱雀”教官……他回味着这个代号和那个女人。她看起来比林特派员更危险,也更难以捉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腿和肋部,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内息。
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身体恢复过来。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个新的“擂台”上,拥有话语权,才能去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名为“归国”实则暗流汹涌的风波。
他不再多想,盘膝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再次闭上眼睛,全力引导内息,配合着体内尚未完全散去的草药之力,加速着身体的修复进程。
两个小时的独处时间转瞬即逝。
当铁门被重新打开时,陆晓龙刚刚完成一个小周天的内息运转。虽然距离伤势痊愈还差得很远,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左腿的酸痛感和肋部的紧绷感也减轻了一些,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活动。
门口站着两名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推着一辆担架车。其中一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陆先生,请配合我们进行身体检查。”
没有选择,陆晓龙沉默地躺上了担架车。
他被推着穿过几条冰冷的走廊,来到了之前路过时看到的那个医疗室。这里的设备比他想象的要齐全得多,虽然比不上顶尖医院,但ct、x光机、血液分析仪等一应俱全,更像是一个功能完备的战地医院。
检查过程细致而机械。抽血、拍片、测量各项生理指标……医护人员动作熟练,但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检修的器械。
陆晓龙注意到,他们在检查他左腿和肋部伤势时,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并且多次用便携式扫描仪进行深度扫描,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是在评估那神秘草药的效果?还是在检查他体内内息的异常?陆晓龙心中警惕,但表面上依旧配合。
检查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一名医护人员开始处理他的外伤。他们拆掉了他简陋的包扎,看到个医护人员的眼中都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们用专业的消毒清创工具处理了伤口,敷上了“公司”特制的、带着一股化学药剂味道的凝胶和绷带。这种凝胶敷上去有种冰凉的刺痛感,效果似乎不错,但陆晓龙本能地觉得,远不如那雨林中的紫白草药来得温和且充满生机。
处理完伤口,他被允许穿上了一套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棉质训练服和一双胶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