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15日的河隆县浮动镇,正被零下二十度的严寒死死攥住。镇子边缘的梅田地质公司112队驻地,几排红砖房蜷缩在茫茫雪原里,烟囱冒出的青烟刚飘出半米就被寒风撕成碎末。晚饭后的家属区还算热闹,孩子们在结了冰的水管旁打滑,女人们聚在屋檐下织毛衣,男人们则捧着搪瓷缸子,谈论着开春后钻探队要去的新矿点。
第八钻探队的青年工人王明芳就是在这时走进调度李来文家的。他刚下夜班,沾满机油的工装还没换,手里攥着半袋炒瓜子。李来文家的土炕烧得正热,王喜云刚烙好的玉米饼子还冒着热气,三人围着炕桌闲聊,话题从队里的生产任务说到隔壁王海兰家刚生的小子。晚上八点多,王明芳起身告辞,王喜云按当地规矩送他到院门口,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声响。
“王姨,别看你岁数大了,我还很喜欢你。”王明芳突然转过身,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明天晚上我家没人,你到我家来玩吧。”
王喜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比王明芳大十五岁,自打丈夫李来文从部队转业到地质队,两人就以叔嫂相称。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只觉得这话像冰锥扎进心里。送完王明芳回家,李来文正趴在桌上算钻井进度,见妻子脸色发白,忙问出了什么事。
“王明芳那小子……他调戏我。”王喜云的声音打着颤,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李来文猛地拍案而起,搪瓷缸子被震得跳起半寸,茶水洒在账本上晕开一片墨渍。这位前侦察兵攥着拳头在屋里转圈,军绿色的旧棉袄被气得鼓鼓的:“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我去撕烂他的嘴!”王喜云想拉住他,却被一把甩开,丈夫已经踩着棉鞋冲出门去。
此时的王明芳刚回到宿舍,正和弟弟王明超掰手腕。十九岁的王明超还在镇里读高中,周末回来看哥哥。听到急促的砸门声,王明芳拉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巴掌打蒙了,李来文带着王喜云闯进来,不由分说又是一记耳光。
“你敢调戏我媳妇?!”李来文的怒吼惊动了邻居,王文斌、李树森、王海兰等人纷纷跑过来拉架。王明芳捂着火辣辣的脸,鼻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盯着围观人群里窃窃私语的眼神,突然红了眼:“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李来文,你别后悔!”
被众人拉开后,王明芳跌跌撞撞回到屋里,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王明超递来毛巾,听见哥哥牙齿咬得咯咯响:“明天全队人都得知道这事,我还怎么抬头做人?活着不如死了!”沉默半小时后,他突然坐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今晚,我要让知道这事的人都陪葬!”
当天夜里十一点,王明芳借着查线路的名义,溜到保卫科附近侦查。112队的武器库在办公楼底层,窗户焊着粗铁条,值班室里亮着昏黄的灯。他摸清了保卫干事徐炳发的住处,记住了武器库钥匙挂在徐炳发的裤腰带上。回到宿舍,他从床底翻出两把砍柴斧,一把塞给弟弟:“敢不敢跟哥干?”王明超吓得浑身发抖,却在哥哥凶狠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2月17日凌晨2点30分,雪下得更紧了。兄弟俩揣着斧子摸出宿舍,踩在积雪上几乎没有声音。徐炳发家的窗户还透着微光,王明芳敲了敲门,压低声音说:“徐干事,有人砸我家门,您快去看看。”徐炳发刚穿上棉袄出门,就被两人引着往保卫科走。路过谢振英科长家时,他们又叫醒了科长,谢振英摆摆手:“找刘振芳一起去,我先去队部等你们。”
走到半路,王明芳突然加快脚步追上徐炳发。“刘振芳还在穿衣服。”他说着,故意和徐炳发并排走在前面。经过路边厕所时,王明芳突然转头晃了晃脑袋,这是他和弟弟约定的信号。王明超猛地窜上去,斧子带着风声劈在徐炳发后脑。老干事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积雪。
“还没死透。”王明芳摘下徐炳发腰间的五一式手枪,又朝弟弟使了个眼色。王明超闭着眼补上一斧,直到徐炳发不再动弹,才颤抖着从死者口袋里摸出武器库钥匙。两人把尸体拖进厕所,打着手电筒直奔保卫科。值班室的跟夫张世清刚打开门,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太阳穴。
“老实点!”王明芳把张世清推到墙角,“我弟看着你,我去开武器库。”张世清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掏出自己的绳子:“同志,别杀我,我自己绑自己!”王明超用毛巾堵住他的嘴,捆结实后就跑进武器库催哥哥。趁着这空隙,张世清奋力挣断绳索,连滚带爬冲向锅炉房:“杀人啦!快来人啊!”
锅炉房里,工人陈凯正添煤烧水,听到喊声刚探出头,就被追来的王明芳一枪击中胸膛。子弹穿过身体打在锅炉上,溅起一串火星。王明超重新抓住张世清,把他押回武器库。在枪口威逼下,张世清打开了武器柜,王明芳抢走一支72式自动步枪和八十多发子弹,又把两包炸药和雷管摆在报纸上,点燃了导火索。
“把他解决了。”王明芳指着张世清说。王明超举起斧子,狠狠砸在对方头上。兄弟俩冲出保卫科时,身后已经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把雪地照得通红。他们跑回宿舍,王明超把身上的子弹全交给哥哥,看着他揣着长短枪出门,突然问:“哥,我们还能回头吗?”王明芳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别废话”,就消失在夜色里。
谢振英刚走进严队长家院门,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王明芳举着枪站在月光下:“谢科长,保卫科被炸了。”话音未落,两声枪响打破寂静,谢振英捂着流血的头部倒下。王明芳搜走他的五四手枪和十二发子弹,又绕回谢家,隔着玻璃朝正在打电话的于德琴开了一枪。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李来文家还亮着灯。王明芳刚走到巷口,就撞见王文斌出门倒水。“你还敢出来?”他端起自动步枪,王文斌急忙扑上来夺枪,却被连开数枪打倒在地。屋里的王丽娟听到枪声跑出来,刚喊出“爸”,就被子弹击中胸口。
李来文在家中听到枪声,正想出门查看,就和冲进来的王明芳撞个正着。“你给我站住!”王明芳举枪瞄准,却发现忘了上膛。李来文趁机拉着王喜云跳窗逃跑,二儿子李卫平跳窗时被一枪打伤膝盖。邻居朋友信和妻子刘玉清闻声赶来,刚转身要跑就被射杀。他们的女儿彭伟才跑出去几步,就被三发子弹击中,倒在雪地里抽搐。
血已经染红了大半个家属区。王明芳踹开李印家的门,见这家五口正缩在炕角发抖,二话不说举枪扫射。接着他又闯进李树森家,把刚起床的李树森长子、幼女、岳母和外甥女全部杀害。雪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很快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凌晨5点40分,王明芳撬开队里的0号卡车,倒着车冲出驻地。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后的112队驻地已是一片火海,枪声和爆炸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