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深夜,荆门市公安局办公楼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时,前往沙市与四川凉平的两辆侦查车已驶离城区,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带队前往沙市的刑侦支队副队长周明,袖口还沾着案发现场的泥土,42岁的他脸上刻着常年跑一线的疲惫,却难掩眼神里的锐利。从事刑侦工作近20年,他经手过焚尸案、连环盗窃案,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干净”的碎尸案,凶手不仅细致地用纺织品包裹尸块,还特意选择在人流密集的国道旁抛尸,像是在刻意挑衅,又像是在隐藏什么。
出发前,他将现场勘查记录按时间顺序整理成厚厚一叠,照片上墨绿色柔姿纱衬衣的纹理、电报纸上模糊的“剑齿原”三字,都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凶手对纺织品的使用很熟练,沙市又是全国有名的纺织城,这绝不是巧合。”周明把案卷递给身旁的侦查员小李,指尖在“沙市”二字上停顿,“到了先对接当地公安,从纺织厂和批发市场两头查,重点盯与四川凉平有往来的商户。”
9月7日清晨6点,侦查车刚驶入沙市市区,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纺织基因”,街道两旁的宣传栏上贴着纺织厂的招工启事,早点摊前坐着不少穿蓝色工装的工人,甚至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棉絮味。
周明一行直奔沙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刚听完案情介绍,当即拍板抽调10名骨干加入:“沙市大小纺织厂32家,光老城区的纺织品批发市场就有4个,还有成片的出租屋。咱们分三组,一组查纺织厂,看近期有没有四川籍员工突然离职;二组扎进批发市场,找9月1号到5号见过死者的商户;三组查出租屋,尤其要注意带独立厨房、能藏人的地方,分尸需要空间,凶手不可能在露天作案。”
会议结束后,三组人员立刻分头行动。周明带着第一组先去了沙市第一棉纺织厂,这是当地规模最大的国营厂,光四川籍员工就有17人。在厂长办公室,他们对着考勤表逐一核对:15人正常在岗,2人请假,一个是8月25日回老家奔丧的,一个是9月3日因妻子生病请假的,两人都有完整的请假手续和家属联系方式。
“不能掉以轻心,派人去他们老家核实,确认是不是真的在家。”周明指着考勤表上的两个名字,又跟着厂长去了生产车间。机器轰鸣声里,他拉着几位老工人聊天,问起近期有没有陌生人进厂、员工之间有没有矛盾,得到的答复都是“没异常”,车间里的工人大多干了十几年,彼此知根知底,连迟到早退都很少见。
另一边,第二组侦查员小张正拿着死者的体貌特征照片,在纺织品批发市场挨家走访。这个市场有200多个摊位,四川籍商户有12家,小张从东头走到西头,喉咙都快喊哑了,直到走到一家卖棉纱的摊位前,摊主才停下手里的活:“穿墨绿色柔姿纱衬衣的女人?9月2号我见过!大概40岁,挺胖的,背着个黑色帆布包,问我有没有‘剑齿原’的货,我说没听过,她就走了。”“剑齿原”!小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赶紧追问:“她还问了别的吗?有没有说要找什么人?”摊主挠了挠头:“没了,就站了两分钟,看起来挺急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没找到。”
小张立刻把消息汇报给周明,周明当天就扩大了排查范围,让侦查员们去市场周边的餐馆、小卖部、公交车站打听,可连续两天查下来,再也没人见过这个女人。更棘手的是第三组,沙市的私人旅社大多没正规登记,旅客住店只需要说个名字,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用说;出租屋更乱,老城区的巷子像迷宫,很多房东连租客的身份证都没看过。侦查员们跑了三天,腿都磨破了,也没找到半点与死者相关的线索。
9月9日下午,坏消息传来:去核实请假员工的侦查员回电,两人确实在家,有邻居和村委会作证,排除作案嫌疑。周明坐在沙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看着桌上堆得老高的排查记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了,他突然拿起电报纸的照片:“‘剑齿原’会不会不是纺织品?要是地名、人名呢?”当晚,他联系了沙市纺织研究所,请专家来解读。
第二天一早,70多岁的王教授拄着拐杖来到公安局,接过照片看了半天:“‘剑齿原’在纺织行业里从没听过,既不是布料,也不是设备。不过四川有些地方的方言,‘原’和‘棉’发音像,会不会是‘剑齿棉’?可能是当地一种小众的棉花品种。”这句话像一道光,周明立刻让侦查员联系四川凉平的队伍,问当地有没有“剑齿棉”,同时让第二组去查沙市所有与四川棉花供应商有往来的企业,凶手既然知道“剑齿原”,说不定和棉花贸易有关。
与沙市组的“大海捞针”相比,去四川凉平的老郑和小王,任务相对明确,先查清死者是谁。他们带的关键线索,是第一具女尸身上那张8月31日从凉平到万县的汽车票,还有两具死者的体貌特征:一个60岁左右,瘦小,左手食指和中指发黄;一个40岁左右,偏胖,穿墨绿色柔姿纱衬衣。
9月7日中午,两人抵达凉平县城。这是个典型的川东小县城,一条主街贯穿南北,汽车站就在街尾,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中巴车。老郑先找到汽车站站长,递上车票:“这是8月31日去万县的票,能找当时的司机和售票员聊聊吗?”站长看了看车票,点头道:“每天就一班车去万县,早上9点50分发车,我帮你们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