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金灯照影(1 / 2)

在那幽谷深潭边休憩一夜后,师徒三人继续西行。接下来的路途,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异常的平静。山势渐缓,视野开阔,时而能见到人烟稠密的集镇与村庄。百姓们虽生活清苦,但面容尚算安详,市井之间,叫卖声、孩童嬉闹声、邻里交谈声交织,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息。

玄奘依旧步履从容,逢寺便入,遇僧便谈,随缘度化,讲解正信。他的名声似乎已随着取经之事在民间悄然流传,所到之处,常有信众远远瞻仰,奉上斋饭清水,虽简陋,却心意虔诚。玄奘皆坦然受之,并为众人祈福开示,那平和而坚定的身影,仿佛自带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孙悟空也乐得清闲,不再总是窜前窜后,有时甚至会混入市集,看那杂耍百戏,听那说书人讲述前朝旧事、神怪传奇,偶尔还会用些小法术,捉弄一下欺行霸市的恶徒,或是暗中帮助些孤苦老人,倒也自得其乐。只是他那双火眼金睛,在扫过某些看似寻常的角落时,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片区域的天地灵机,看似平和,但其流转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水底暗流般的滞涩感,与他体内混沌之力隐隐相斥。

陈默的感知则更为清晰。他行走在这片看似繁荣安宁的土地上,心神与大地相连,能感觉到地脉的流转虽大致平稳,但在某些节点,尤其是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古老的神祠附近,地气隐隐有向一点汇聚的趋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牵引、吸纳。这种吸纳极其缓慢、隐蔽,若非他对地脉感知极其敏锐,几乎难以察觉。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那些被汇聚的地气,并非滋养一方,反而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那牵引之处的深处,再无反馈。

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的百姓,虽面容安详,但眼神深处,似乎缺少了一种灵动与锐气,多了一份近乎麻木的顺从。他们对僧道极其恭敬,对官府法令无条件遵从,邻里之间也少见争执,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过度的、缺乏生气的“和谐”。这种“和谐”,与化善寺被控制时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却更加自然,更加根植于日常,仿佛已成为了此地的一种“风俗”。

“师父,”一日傍晚,借宿在一处村庄的简陋柴房时,陈默终是忍不住开口,“弟子感觉此地……有些异常。”

玄奘正于油灯下翻阅随身携带的经卷,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默儿察觉到了什么?”

“地脉隐有异动,灵机流向诡异。且此间百姓,顺服得过乎寻常,少了些……人间的鲜活气。”陈默斟酌着词句。

孙悟空原本躺在草堆上假寐,此时也翻身坐起,抓了抓脸,接口道:“师弟这么一说,俺老孙也觉得!这地方太平静了,连个像样的山精野怪都没有,不对劲!而且那些庙里的和尚,念的经倒是没错,可那眼神,跟化了善寺那帮被控制的家伙起初有点像,只是藏得更深!”

玄奘放下经卷,轻轻吹熄了摇曳的油灯,唯有窗外月光透入,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影。他沉默片刻,缓声道:“阿弥陀佛。红尘万丈,人心如镜。过刚易折,过柔则靡。此地之气,看似祥和,实则失了中正。恐有邪祟,假借正法之名,行蛊惑人心、窃取灵机之实。”

他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黑暗中一座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那山在本地被称为“小须弥”,山上有座“金灯寺”,据说是方圆数百里香火最盛、最为灵验之所。

“一切的源头,或许便在那金灯寺中。”玄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等既至此地,见此异常,便不能视而不见。明日,便去那金灯寺看一看吧。”

是夜,陈默久久无法入眠。他悄然起身,走出柴房,立于院中。夜空澄澈,月明星稀,四野寂静,唯有夏虫啾鸣。他将心神缓缓散开,仔细感知着。果然,在那极致的寂静之下,他能捕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蛛丝般的精神念力,正从四面八方,尤其是从那金灯寺的方向,缓缓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浸润着这片土地,抚平着一切躁动,引导着某种统一的“安宁”。

这手段,比化善寺那时更加高明,更加潜移默化!若非他们师徒三人皆非常人,且经历过类似场面,恐怕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

他抬头,望向那“小须弥山”的方向,只见山顶似乎有淡淡的、如同晨曦般柔和的金光隐约闪烁,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神圣祥和。然而,在陈默的感知中,那金光深处,却隐隐透出一股令他识海中溟泉珠都微微悸动的、熟悉的冰冷与死寂!

是它!那黑佛的力量!虽然形态气息截然不同,更加隐蔽,更加堂皇,但其核心深处的那一丝“终结”与“掌控”的本质,绝不会错!

它果然没有放弃!而且,换了一种更可怕的方式卷土重来!它不再强行扭曲、禁锢,而是选择伪装成正法,窃取信仰,潜移默化地改造众生,将这方圆数百里,都化为它源源不断提供力量、并且不断同化“资粮”的庞大领域!

这比直接的魔障,更加难以对付!因为它的敌人,可能是无数被蒙蔽的、虔诚的信众!

陈默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感觉到,一场远比化善寺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劫难,已然拉开了序幕。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强大的妖魔,更是被扭曲的“人心”,以及一个经营已久、根深蒂固的庞大体系。

夜风吹拂,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凉意。

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既见妖魔,岂能坐视?既知邪祟,必当破之!

他转身回到柴房,盘膝坐下,开始凝神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他知道,明日前往那金灯寺,必将是一场硬仗,一场关乎道心、智慧与力量的严峻考验。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但远处的天边,已不知何时,悄然汇聚起了一层薄薄的、不易察觉的阴云。

山雨,欲来。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村庄里便已有了动静。并非鸡鸣犬吠,亦非农人早起劳作,而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低语声。透过柴房的缝隙,陈默看到村民们,无论老幼妇孺,皆已起身,默默洗漱,换上虽陈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与宁静,彼此间少有言语,只是默契地汇聚成流,沿着村中那条被踩得光滑的小路,向着小须弥山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