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将一本《三字经》放在阿二面前,声音平板无波:“识字明理,乃立身之本。今日起,老夫教你认字。若不用心,戒尺不饶人。”
阿二看着纸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的方块字,心头一阵发怵,但还是用力点头:“是,夫子,阿二一定用心学!”
赵武师则更直接,丢给阿二一套粗布短打:“换上。筋骨打熬,非一日之功。先从站桩开始。”
站桩看似简单,实则极耗体力与意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阿二便觉双腿灌铅,浑身酸痛颤抖。赵武师冷眼旁观,不时出声纠正姿势,言语简洁严厉。
一天下来,阿二只觉得头脑被那些之乎者也塞得发胀,身体更是如同散了架一般。夜晚,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浑身酸痛,却毫无睡意。他抬起自己粗糙的手掌,在黑暗中仔细看着,仿佛想看清那条通往未来的、模糊却又充满希望的路。他知道,这苦,他必须吃,也甘心吃。
就在阿二咬牙苦学的同时,京城西郊一座不起眼的别院内,密室之中,气氛凝重。
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三个模糊的人影。主位上是一位身着褐色锦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指缓缓捻动着一串乌木念珠,正是当朝致仕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苏文卿。左下首坐着一位面容阴鸷、身着从三品官服的中年人,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高廉。右下首则是一位身着绸缎常服、大腹便便的商人,是京城三大皇商之一的万有禄。
“苏公,贾瑄这次借着吴仁的案子,大肆株连,已经查到了我们安排在漕运上的几个人,再这样下去,恐怕……”高廉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
万有禄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接口道:“是啊,苏公,海上的船队已经停了半月,损失巨大。而且……而且黄胖子(黄皇商)那边留下的几条线,也被斩断了不少。贾瑄手下那个新成立的‘靖安司’,鼻子灵得很。”
苏文卿眼皮都未抬,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慌什么?吴仁自作自受,暴露了‘菊池’,打乱了‘主人’的布局,是他无能。断尾求生,乃是常理。”
他停下捻动念珠的手指,目光扫过两人:“贾家小儿,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刀再利,也要看持刀人的心意。眼下风头正劲,不宜硬碰。”
“那……我们难道就坐以待毙?”高廉不甘道。
“坐以待毙?”苏文卿嘴角勾起一丝冷嘲,“东南沿海,倭患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贾瑄在京城搅风搅雨,无非是想揪出‘惊蛰’的根。那我们,就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做。”
他看向万有禄:“有禄,通知下去,让黑风岛的‘混海蛟’动一动,规模搞大些,最好能打下两个卫所,多杀几个朝廷命官。让咱们的兵部侍郎上个折子,哭诉海防危急,请求增兵拨款,把朝廷的视线,引回海上去。”
“是,苏公!”万有禄连忙应下。
苏文卿又看向高廉:“高御史,你在都察院,要发动清流,多参劾贾瑄‘滥用职权、罗织冤狱、动摇国本’。记住,要站在为国为民的立场上,言辞要恳切,证据……可以‘风闻奏事’嘛。”
高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下官明白。”
“至于那个番奴小子,”苏文卿最后淡淡道,“蝼蚁而已,不必特意理会。我们的对手,是贾瑄,是他背后的皇帝。稳住阵脚,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密议结束,三人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在此聚集。只有那盏油灯,依旧在黑暗中跳跃着微弱而顽固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