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之上,白牧辰迎着达米安那双锐利而又警惕的目光,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多了一丝赞许。
“一个很好的问题,指挥官阁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骚动:“是的,代价是存在的,而且对你们而言……要沉重得多,虽然在我这种后来者看来这谈不上代价。”
白牧辰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框架性的答案。
“你们必须明白,科学方法论并非一个可以被单独提取出来的工具,它与一种名为理性主义的思维范式,以及一套全新的社会经济组织形态,构成了一个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复合体。”
“你们无法只享用其中最甜美的果实,而拒绝品尝其根茎的苦涩,当你们选择踏上第二阶梯时,你们选择的是一整个套餐,而代价就写在这份套餐的每一项条款里。”
白牧辰顿了顿,让台下众人有片刻的时间去消化这段话的含义。
紧接着她抛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代价。
“而这第一个代价并非由国家或文明来支付,而是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独立的个体,用你们的灵魂来支付。”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对一场深刻社会变革的客观描述。
在第一阶梯的文明中,个体的价值与其掌握的具体技艺高度绑定。
技艺是经验的、整体的,与个人的身心不可分割。
铁匠的身份就是铁匠,他的价值体现在他能锻造出的每一把剑中;农夫的身份就是农夫,他的价值扎根于他耕耘的每一寸土地里。
然而,第二阶梯的科学方法论,其核心便是将生产过程理性化——即将一个复杂的整体分解为一系列可量化、可标准化、可重复的简单步骤。
这种理性化导致了技艺的系统性贬值。
一个劳动者不再需要穷尽一生去掌握铸剑的全部流程,他只需要学会如何操作一台机器,日复一日地重复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冲压、打磨,或是拧紧一颗螺丝。
劳动本身从一种充满创造性的实践,转变为一种可以被量化的、抽象的、可以在市场上自由交易的商品。
它不再是“技艺”,而被重新命名为——“劳动力”。
劳动力的商品化必然导致一种名为“异化”的现象产生。
个体将与他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分离,因为产品不再归他所有。
他将与自己的劳动过程相分离,因为过程由外部的规则而非他自主的意志所决定。
他将与自己作为“人”的创造性本质相分离,因为他的潜能被压抑在单调的重复性劳动之中。
最终他将与其他个体相分离,因为曾经基于师徒、邻里、行会的情感纽带,被赤裸裸的、冰冷的竞争关系所取代。
个体不再是社会有机体中一个独特且富有生命力的部分,他被重塑为一个孤立的、可替换的经济单位。
一个“原子化的个体”。
而这种变革并不仅仅停留在生产领域。
理性主义,尤其是其衍生的工具理性,将成为个体生存的主导逻辑。
个体的所有行为和决策,都会被引导至以“成本”和“收益”为核心的计算模式中。
成功被重新定义为可被量化的指标,例如财富的积累,效率的提升。
个体的内在价值,例如德性、荣誉、忠诚,这些无法被量化的品质,将被外在的、功利的价值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