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空灵的铃音骤然响起,如同划破厚重幕布的一道清泉,瞬间涤荡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尘埃。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处。
“像不像,”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戏谑的笃定,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逸脸上,“我说了算。”
随着她的话语,一直如岩石般沉默伫立在她侧后方的老管事,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皮。那浑浊、仿佛蒙着一层灰翳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逸紧握着骨刀的右手——尤其是刀柄上那几道被毒液侵蚀出的、泛着不祥幽绿光泽的细微刻痕。
仅仅是一瞥!
林逸却如遭雷击!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浑浊的目光里,没有丝毫力量外泄的波动,却比刀锋更锐利,比冰锥更刺骨,带着一种洞穿一切伪装的漠然,直刺骨髓深处!林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骨刀险些脱手。这老者……绝非常人!
小妹!
那张苍白、惊惶、满是泪水的小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焦灼滚烫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牵扯起的剧痛,都像是在撕扯这张令他心碎的画面。后背的“雷火莲”余威仍在疯狂噬咬,每一次灼痛都仿佛要抽干他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雷云宗”三个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入他混沌濒死的意识!
轰!
一股无法言喻的、蛮横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剧痛筑起的堤坝!他猛地抬起头,动作之大牵扯到后背伤口,焦黑的皮肉再次撕裂,鲜血涌出,他却浑然不觉。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苏瑶,嘶吼声如同用砂纸在生锈的铁板上疯狂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干!林哥!”他几乎是咆哮出来,脖颈上青筋虬结如怒龙,“只要能救小妹!刀山火海!老子爬也爬过去!”这誓言,不是喊给别人听,是燃烧自己生命本源发出的最后呐喊,是绝望深渊中抓住唯一一根稻草的疯狂!
苏瑶皓腕轻抬,腕间那枚不起眼的银铃再次发出清脆的振鸣。叮铃铃——清越之音穿透沉沉暮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峡谷入口的阴影处,一辆马车无声地滑行而出,碾过碎石,竟未发出多少声响。车身通体由厚重的玄铁铸就,线条冷硬而坚固,在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最为醒目的,是车厢两侧壁板上,暗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沧澜云纹”。此刻,随着夕照角度的变化,那些纹路竟似活了过来,水波般的微光在其间流转不息,隐隐勾勒出一幅古老江河奔流入海的磅礴图景。这正是东澜洲商盟核心成员才配拥有的徽记,象征着庞大无比的财富与深不可测的底蕴。
车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无数古老典籍特有的陈旧纸张与墨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涌出,瞬间压过了峡谷口的血腥与尘土。这气息醇厚、复杂,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和生命的顽强,令人精神一振。
一位身着素净葛布长袍、鬓角霜白的老者探出身来。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他的目光越过苏瑶,越过林逸,径直落在趴伏在地的李黑水后背那片可怕的焦痕上。
“雷火反噬,”老医师的声音平缓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外皮焦枯,内里经络灼损三成。火毒已侵少阳、阳明二脉,再拖三日……”他微微摇头,目光如冰水浇头,“华佗难救。”
浓郁的药香,带着生的希望,如同最锋利的快刀,瞬间斩断了林逸心中最后一丝摇摆的藤蔓。
他猛地抬头,迎上苏瑶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施舍,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等价交换的清明。
“这护卫,”林逸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重量,重重砸在暮色之中,“我们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