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宇文成都没有像往常那样脱下披风，他就那样站着，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怒火、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杨雪霁的心尖上。
最终，他在她面前站定，从怀中取出一本湿了边角的册子，正是那本前朝诗集。
他手指用力，几乎要将那册子捏碎，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淬了寒冰：“告诉我，这是什么？”
杨雪霁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敢说？还是……无话可说？”宇文成都猛地将诗集摔在旁边的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杨雪霁浑身一颤。
“陛下让你盯着我宇文家，盯着我父亲，对不对？通过你，我的妻子，来监视我，监视生我养我的家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和愤怒：“杨雪霁！我宇文成都自问待你如何？我将整颗心掏给你，信你，护你，将你和宸儿看得比我的命还重！我甚至……”
他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猩红，“我甚至早就在你面前说过，此生绝不背弃陛下，绝不辜负皇恩！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信我？！”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
“不是的！成都，不是这样的！”杨雪霁被他眼中的痛楚灼伤，慌乱地站起身，泪水汹涌而出，“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是……可是我害怕！”
“你怕什么？！”宇文成都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你怕我宇文成都真如外界所传，有不臣之心？还是怕我父亲……怕宇文化及，会拖着我，拖着你们母子一起万劫不复？！”
他精准地戳中了杨雪霁内心最深的恐惧。
她踉跄后退，靠在冰冷的窗棂上，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我做过一个梦……一个很可怕很真实的梦……我梦见……梦见血流成河……梦见皇兄他……梦见宇文家……”
她无法说出“重生”二字，只能将前世的惨剧归咎于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
“梦？！”宇文成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
“就因为一个荒诞不经的梦！你就在我身边，扮演着温柔贤淑的妻子，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不在算计？！你就帮着外人，来试探你的夫君，监视你的家翁？！”
“不是算计！我是想保护你！保护宸儿！保护这个家！”杨雪霁哭着喊道，巨大的愧疚和无奈几乎将她淹没。
“皇兄他是担心！他怕……怕局势有变！他让我留意，只是以防万一！我没有想害你！从来没有！”
“保护？”宇文成都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眼底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失望。
“用这种猜忌和背叛来保护？杨雪霁，你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你‘确认’自己身份的那天起？还是更早？”
“你看着我，看着我为你做的一切，看着我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嘲笑我的愚蠢？！”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锋利，像刀子一样剜着杨雪霁的心。
她无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没有……我没有……成都，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