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怀中牙牙学语的宸儿,看着下朝归来便会将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的宇文成都,看着这满府因新生命而洋溢的温馨,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酸楚和矛盾。
她如何能一边享受着夫君毫无保留的深情与呵护,一边却要暗中提防、监视他的家族?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背叛者。
可皇兄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前世那血色的记忆如同梦魇,时刻提醒她宇文化及潜在的威胁。
若因她的一时心软,导致皇兄遇险、江山动荡,那她将万死难辞其咎。
这杆“心秤”,两端都压着她在意的一切,让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几日下来,人便清减了些,眉宇间也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
宇文成都是何等人,立刻便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
这晚,他处理完军务回房,见杨雪霁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连他进来都未曾察觉。
他挥手屏退侍女,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
“近日总见你心事重重,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适?或是……宫中那次,陛下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探询。
他记得那日她自宫中回来,神色便有些不对。
杨雪霁心中一惊,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实情和盘托出。
但她不能。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腹部,掩去眸中的慌乱。
“没有,陛下只是寻常关怀,问了些宸儿的事。许是……许是近日夜里宸儿闹得凶,没睡安稳,有些精神不济罢了。”
这个借口有些牵强。
宸儿虽活泼,但并非夜啼郎,且多有乳母嬷嬷照料。
宇文成都目光微沉,他感觉得到妻子有所隐瞒。
但她不愿说,他亦不愿逼她。
他只是更紧地拥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若是累了,便好生歇着,府中诸事不必操心。若有烦忧,定要告诉我,天大的事,有我为你担着。”
他沉稳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是此刻最好的安慰,却也像针一样刺着杨雪霁的心。
她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心中充满了愧疚。
从这天起,杨雪霁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起与丞相府相关的动静。
宇文化及及几位姨娘依旧会不时送来些给孙儿的礼物或给她补身的药材,言谈间依旧是那份亲热中带着试探的意味。
她打起精神应对,笑容得体,言语谨慎,不再像以往那般只当是寻常亲戚往来,而是细细品味着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
她发现,林姨娘话里话外,总喜欢打探陛下对将军府的恩宠细节,对朝中人事变动也显得格外关心。
三姨娘则更隐晦些,但偶尔也会提及哪位宗室王爷又得了什么差事,或是边关哪位将领立了功,言语间似乎总在衡量着各方势力的消长。
而宇文化及本人,在几次家庭聚会中,对宇文成都虽依旧是慈父姿态,但谈及朝政时,语气中偶尔会流露出对陛下某些激进政策的“忧心”,认为过于耗费民力,当与民休息。
这些话,若在寻常人家,不过是老成谋国之论,但结合皇兄的提醒和杨雪霁的前世记忆,听起来便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