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谑】
咚!咚!
呜——
当第六批草人从开阳城头晃晃悠悠坠下时,守夜士卒连眼皮都懒得抬。三夜五次重复的把戏,连新兵都能在号角声里酣然入梦。
但值夜的袁军还是被激起了怒火。
**又来?!
曹贼麾下都是属耗子的?
老子倒盼他们真出来!
几个老兵踹着火堆狞笑,火星窜上他们铁甲。
十万大军眼皮底下玩这套...
等杀进城去,非把守将倒吊在旗杆上!
听说曹操的兵脑袋值三斛米?
讥嘲声在营寨间流动,直到城头鼓息号止。夜色重新吞没旷野时,某个年轻什长突然按住刀柄——他分明听见草人坠地的方向,传来皮革摩擦的细响。
东方初晓,雄鸡报晓声划破寂静。
凛冽的晨风蚕食着哨兵最后的清醒,值夜的士卒接连打起瞌睡。
主营帐内,阎象与袁涣再度熬过通宵,静立在酣声如雷的袁术榻前。
当第三遍鸡啼传来时,两位谋士相视一笑——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阎象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懒腰伸到一半便化作呵欠:果真是虚惊一场。那曹仁不过是在耍弄疑兵之计,倒害得我等日夜戒备。
袁涣挂着乌青的眼圈苦笑:谁说不是?青州军凶名在外,倒教咱们草木皆兵了。如今想来,着实可笑。
谨慎些总无大错。阎象摩挲着腰间玉佩,面对曹孟德这等劲敌,再如何防备也不为过。
袁涣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如今营寨固若金汤,曹子孝若真要袭营,前几日就该动手。拖到防御工事完备才来,岂非自寻死路?
此子确有用兵之才。阎象颔首赞叹,以寡敌众尚能牵制我军,为南下援军争取先机。
袁涣忽然压低声音:算脚程,琅琊援军三日后必至预定战场。该让将士们养精蓄锐了,届时才好请君入瓮。
又一阵倦意袭来,阎象掩口打着绵长的呵欠:曜卿先去歇着罢。今夜必无变故,纵有突发,我自会处置。
袁涣略作迟疑便点头应允。连日殚精竭虑早已耗尽精力,更何况防御体系已成,紧绷的心弦终得稍弛。
与曹军对垒绝非旦夕可决,总不能永远提防这虚实难测的偷袭。该做的安排皆已妥当,往后战局演变,唯有见招拆招了。
......
开阳城垛上,郭嘉踏着晨露信步而来。
见曹仁凝立雉堞旁,戏谑道:将军莫不是忧思过甚,竟彻夜未眠?
无他,刚醒罢了。曹仁指向天边微曦,倒是奉孝这懒散人,今日竟起得比晨鼓还早。
郭嘉轻笑,目光投向远处袁军营垒——那些新掘的壕沟在晨光中泛着湿痕:卯时三刻,恰是哨卒换防前最困倦之时。
城楼下忽然传来整齐的甲叶碰撞声。
曹仁按剑转身,嘴角扬起锋芒:传令——虎豹骑出城!
养精蓄锐多日的两千劲卒悄无声息登上城头,顺着绳索滑落城外。
这次曹军没有擂鼓吹号,所有人像暗夜里的影子般向袁术营地潜行。
前几夜曹军每次放下草人都会伴随鼓角声,袁术军早已习以为常。
有几次守夜士兵甚至没发现城墙上垂落的草人,直到听见鼓号才懒洋洋抬头,咒骂着看那些可笑的草人在墙头晃动。
如今防御工事已经完工,值夜的士兵都松懈下来。
临近换岗时刻,更没人愿意盯着城墙,只盼接替的人快点到来。
两百步外的黑暗中,
曹仁亲自率领的两千精锐身着黑衣,甲胄被布帛裹紧以防反光和声响。
他们弯腰潜行,如同鬼魅般穿过黎明前最浓重的夜色,直奔守备最薄弱的方位。
那是什么?!
敌袭!敌袭!
急促的警哨与铜锣突然炸响!
当曹军越过最后一道壕沟时,袁术军才如梦初醒。值夜将领桥蕤匆忙冲出营帐,惊见曹仁部队已突破半数防线,顿时冷汗涔涔。
列阵!快列阵!桥蕤挥刀嘶吼,亲兵慌慌张张竖起将旗。
这面旗帜反倒成了催命符——
曹仁眼中精光暴涨,战刀劈开挡路敌兵,如同猛虎般直扑将旗。两千死士化作黑色洪流,所过之处壁垒崩塌,敌阵溃散。
血染战袍的曹仁如恶鬼般冲破层层阻碍,赫然出现在桥蕤面前时,这位袁军将领瞳孔骤缩,随即惊觉——前来夜袭的竟是开阳守将本尊!
曹贼安敢!桥蕤怒发冲冠,抡起长刀便迎战。若能在此斩杀曹仁,开阳城便唾手可得!
铿然巨响中,两柄战刀爆出连串火星。曹仁刀势如虹,桥蕤虽拼死相抗,未及二十合便肝胆俱裂——这分明是要丧命于此!
拦住他!快!桥蕤嘶吼着逼退曹仁,亲兵们以血肉之躯筑起人墙,他趁机滚入军阵深处,急令士卒结阵。可寻常兵卒怎敌得过曹军虎狼之师?这两千精兵更是曹仁亲手淬炼的百战锐卒!
杀——震**吼中,曹军铁蹄踏碎满地尸骸,犹如山崩海啸般扑向袁术大营。这支钢铁洪流所向披靡,宛如天罚降临。
中军帐内,袁术赤脚奔出时,所见已是地狱景象。精心构筑的防线竟成笑话,满耳尽是溃兵哀嚎。他面目扭曲地嘶吼:壁垒壕沟都是摆设吗?!曹仁这疯子!
为何偏等我们布防完备才来送死?!
今夜值守的统统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