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时成了这样的赌徒?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心底苦笑。
他始终是个理想主义者,心怀匡扶乱世、治国安邦的志向。
可偏偏,他肩负着整个家族,乃至整个颍川的期望。
他不仅是自己,更是家族与颍川理想的化身。他不能只考虑个人抱负,必须为家族、为颍川谋划。
身后无数人仰赖于他,他不能自私地任性而为。
若选择与曹操合作,从家族利益来看,并无不妥。
但若主动向曹操低头,家族与颍川必将失望,他甚至会遭人唾弃。
世家与豪族的尊卑之别根深蒂固。放着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术不投,反去依附“赘阉遗丑”,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再等等吧。”荀彧轻叹一声。
面对陈渡的惊天布局与曹操的强势逆转,无论理性还是感性,荀彧都已再度倾向曹操。
但现实很明确——曹操不会主动低头。
他只能等待。
要么等到曹操陷入困境,不得不求援。
要么等到这把火越烧越旺,直至颍川上下认定——唯有向曹操低头,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才能让颍川更加强盛。
他祈求第二种情形不会发生。
若真走到那一步,即便是高傲如他,也只能向曹操低头认主。
毕竟此刻的他,确实认可曹操的实力。
他本不愿孤注一掷,但曹操摆出的强硬态度,迫使他不得不押上这场豪赌。
这场**,赌的是整个颍川的荣耀与未来。
此刻保持骄傲,颍川或许还能与曹操平等合作;
若是现在示弱,颍川就注定要沦为曹操的属臣。
因此他决不能前往青州。
荀彧思忖良久,终是又一声长叹。
那夜酸枣会盟时,曹操眼中对他、对颍川士族的渴望,虽极力遮掩,却终究藏不住火热的野心。
那双眼里燃烧的,是对王佐之才的渴求,更是对颍川集团势力的觊觎。
但陈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曹操收敛了这份野心,故意在他面前展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陈渡,是颍川的祸患。
陈渡,是荀彧的死敌。
...
豫州陈国,陈县。
三条水系在此交汇——颍水、细水与汴水。
豫州粮草尽集于此,再经汴水转入黄河。
自古粮运,皆赖水途。
水运之利,百倍于陆;耗费之力,不过五之一二。
故而古城皆傍大河而兴,无大河则无城镇,水网越密,市井愈盛,人丁愈旺。
细观古图,凡有名之城郭,必依大川之畔。
江河便是旧时的通衢大道。
此亦合肥重镇之由,孙曹两家为此鏖战数十载。
盖因肥水乃长江淮河之唯一纽带。
不夺合肥,东吴便无运粮之途。
若陆路真可济事,孙氏又何必死磕合肥?
汴水画舫内,袁术正拥美姬宴游。
陈王刘宠在其威逼之下,被迫献上十万石粮草。
无他,袁术风头正盛,而刘姓诸侯王早成虚衔。
放眼豫州,明眼人都已看清:袁绍将亡,袁术终将继承四世三公之衣钵。
故而豫州境内,已无人敢公然与袁术作对。
待其剿灭袁绍,整合袁氏旧部,关东大地便将尽归袁术掌控。
不过豫州豪强们倒也淡然——横竖都要臣服,择木而栖罢了。
袁氏旧部要么本就是其门生故吏,与袁家休戚与共;要么早在乱世前就已臣服于袁氏。
如今不过因袁术兵强马壮,刀锋更利,日后压榨起来或更严苛些,实则无伤根本。
报!青州急信!画舫上一声惊呼。
正对月吟诗的袁术眉头一皱,待听得是阎象禀报青州军情,顿时精神抖擞推开怀中**。
速传!快传!他连灌两口蜜浆,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糖浆入腹时,眼尾都愉悦地皱成细纹。
橐橐脚步声渐近。
袁术餍足地抬眼,却见信使踌躇不前。公路...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嘴角笑意渐消。
半晌沉默后,袁术心头忽涌不安:究竟何事?
信使喉结滚动:曹操...胜了。
什么?袁术甩头似要甩掉幻听。
曹军大捷。四字如惊雷炸响。
曹操赢了?!袁术陡然拔尖的嗓音刺破画舫,他倏地转身,见满舱谋士皆面如土色。
阎象白着脸喃喃:早前建言联公孙瓒共剿曹操...若当时...
瘫坐船板的袁术双目失焦。袁涣望着江面轻声道:若我部介入青州战事...会步公孙瓒后尘么?这位旁支子弟暗叹:终究不愿见本家兄弟相残。
《枭雄博弈》
黄河怒涛翻涌,袁术赤红着双眼将佩剑砸向桅杆。自淮南起兵以来,他夜夜梦见袁绍跪地求饶的景象,如今却被陈渡的谋局撕得粉碎。
主公三思!阎象攥碎手中竹简。曹操突袭公孙瓒后营,此刻河北战局已如烈火烹油——那支本应夹击袁绍的北路军,如今倒成了袁绍的盾牌。
鹿油脂滴落在炭火上,临菑城楼飘起焦香。陈渡旋腕削下薄如蝉翼的肉片,蔡文姬的琴弦正震落檐角霜花。小诸葛亮捧着比他脸庞还大的鹿腿,突然听见贞姬含混不清的嘟囔:先生这刀法...比破十万大军还利落...
渤海湾战鼓骤歇时,袁术的楼船终于撞碎浮冰。他绝不会想到,此刻曹操案头竹简写着:《论盐铁之利与北伐粮道》。
“姐夫!你怎么这样对姐姐!”贞姬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油脂从嘴角溢出,“连小亮都能分到鹿腿,姐姐却只能吃脖子上的骨头?”
诸葛亮闻言手一抖,连忙将刚拿到的那块鹿腿肉捧到蔡琰面前。
火光在小军师清澈的眸子里跳跃:“师母请用!”
贞姬啃着蹄髈的动作突然僵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哎呀我闹着玩呢!姐姐才不稀罕,快拿回去!”她抓着油腻的麻袖胡乱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