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离翁的心上:“马老师说得对,你的前途要紧。要是被开除了,你这辈子就完了!娘不能让你毁在这件事上,听娘的话,跟淑英断了吧。”
一边是来之不易的前途,一边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一边是老师严厉的警告,一边是母亲含泪的哀求。离翁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他看着母亲布满老茧的手,看着宿舍里简陋的陈设,再想想自己和淑英之间悬殊的家境,终于明白——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艰难。
那天下午,离翁约淑英在桃林见面。秋风萧瑟,落叶纷飞,曾经见证他们告白的地方,如今却要成为分手的战场。淑英已经从德英那里得知了消息,她红着眼睛,看着离翁:“离翁,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和我分手?”
离翁点点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淑英,对不起。马老师说,如果我们不分开,就要开除我。我娘也来了,她说我们家穷,配不上你。”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缠着发丝的照片,递到淑英面前,“这个,还给你。”
淑英看着那张照片,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接过照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过了许久,她才从口袋里拿出那方绣着荷花的手帕,上面“海枯石烂不变心”的字迹依旧清晰,只是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她把帕子递给离翁,哽咽着说:“离翁,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有出息。”
离翁接过手帕,手指颤抖着,眼泪滴落在帕面上的荷花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淑英,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淑英转过身,不想让离翁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我们走吧,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步步走出桃林,再也没有回头。离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落叶中,心如刀绞,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从那以后,两人在教室里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不再同桌,不再说话,甚至连眼神都刻意回避。淑英的广播声依旧每天在校园里回荡,只是那声音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忧伤;离翁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成绩越来越优秀,却再也没有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毕业答辩,忙碌的节奏暂时冲淡了分手的伤痛。毕业那天,学校举行了简单的毕业典礼,同学们互相道别,交换纪念品。离翁和淑英站在人群中,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相望了一眼。没有拥抱,没有告别,只有无声的遗憾。
毕业后,离翁回到了金川县,成了一名乡村教师,日复一日地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他再也没有见过淑英,只从同学口中零星得知,淑英毕业后回了南坪,后来嫁了人,生活过得很好。
岁月流转,几十年过去了。离翁从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他始终没有再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生身上。每当夜深人静,他会从抽屉里拿出那方绣着荷花的手帕,轻轻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字迹,想起那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有着爽朗东北口音的女孩,想起马尔康的月光,想起桃林里的誓言。
手帕上的荷花早已褪色,就像那段被岁月尘封的爱恋。他知道,这一辈子,他再也不会见到淑英了,而那份遗憾,将伴随他走过余生的每一个日夜。
尾声·蝶恋花
秋尽羌山风卷叶,梦碎情殇,忍把初心别。
师训母言如剑削,荷帕青丝终相诀。
几十春秋空悲切,遥望南坪,何处寻芳迹?
岁月无声人已老,余生只剩相思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