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波罗的海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晨雾中，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面上，仿佛一床浸透了水的厚重毯子。
陈旧的中型货轮“海因里希号”像一枚孤独的棋子，在这片无垠的棋盘上破浪前行，引擎发出单调而疲惫的轰鸣。
船舱内，气氛却与外界的沉闷截然不同。
“按照现在的航速，如果风向不变，我们预计五到六天后可以抵达塔林港。”
船长同志，这个脸庞被海风刻满皱纹、名叫埃里希的老水手，用粗壮的手指在摊开的海图上划过一条略显曲折的线。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长期与大海搏斗留下的沙哑。
威廉·皮克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埃里希同志，这一带，协约国的巡逻艇活动频率如何？”
老船长埃里希还没回答，靠在舱壁旁，裹着一件旧大衣的卡尔·拉狄克便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学者气质与革命者警惕的腔调：“不仅仅是协约国的老爷们，船长先生。”
“这片被诅咒的海域，在战争结束后，滋生了比老鼠还多的‘自由船员’——他们更喜欢别人叫他们海盗。”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皮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舷窗边，沉默注视着外面迷雾的林，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埃里希船长，我们正常的航线上，这个季节的渔船，会以这种队形出现吗？”
他的问题让舱内一静。
老船长埃里希立刻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快步走到林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皮克和拉狄克也凑到窗边。
只见在左舷侧后方，迷蒙的海雾中，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
它们体型不大，比“海因里希号”要小上一两圈，但航速明显更快，正以一种看似散漫、实则带着明确意图的扇形散开，隐隐对货轮形成了夹击之势。
“不是渔船！”
埃里希船长放下望远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看惯风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它们的吃水很浅，速度很快……”
“见鬼，是改装过的快艇！”
几乎在他说完的瞬间，那几艘快艇仿佛收到了信号，同时加速，犁开白色的浪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三个方向朝着“海因里希号”直扑过来。
它们的意图已经毫不掩饰——包围。
“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骤然在“海因里希号”上空拉响，打破了海面的死寂，也瞬间绷紧了船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全体人员！进入警戒位置！”
“不是演习！重复，不是演习！”
埃里希船长对着内部通讯话筒大吼，随即猛地转向皮克和林，“同志们，看来我们有‘客人’了！”
甲板上立刻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负责护航的几名赤卫队队员和熟悉武器的水手们迅速冲向预先设定的防御点，掀开覆盖在武器上的防水帆布，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其中一艘最快的快艇已经逼近到能清晰看见船上晃动身影的距离，艇首架设的重机枪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一个穿着脏兮兮皮质夹克、头上包着布巾的壮汉拿起一个简陋的铁皮喇叭，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英语朝着“海因里希号”喊话：
“‘前面的那艘船’！立刻停船！”
“我们是……是波罗的海区域治安巡逻队！”
“根据……根据相关海事法令，我们要登船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