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行程和时间尚未完全确定,可能会比较长。”
林逐一回答,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安娜侧后方,一直沉默不语的格特鲁德,“组织上决定,格特鲁德同志作为我的随行秘书,一同前往。”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安娜脸上那灿烂的、与有荣焉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过的花朵,一点点僵硬、收敛起来。
她看看林,又猛地转头看向格特鲁德,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不解,以及一丝迅速升腾起来的、被排除在外的委屈。
格特鲁德本人也完全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口,看着林,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受宠若惊与深切不安的红潮,从她的脖颈迅速蔓延而上,淹没了她清秀的脸颊,连那副银色眼镜框似乎都无法阻挡这份灼热。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莉泽洛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脸上那惯有的开朗笑容重新浮现,甚至比平时更加灿烂了几分。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太好了!恭喜你,林!”
“也恭喜你,格特鲁德!”
“这是多么光荣和重要的任务啊!”
她转向林,眼神真诚,“愿你们一路平安,在莫斯科一切顺利,为我们德国革命争取到最大的支持!”
她的祝贺流畅而得体,仿佛发自内心。
然而,在这“开朗”的祝福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瞬间掠过的、冰凌划过的细微刺痛和空落感。
为什么是格特鲁德?
为什么不是……
但她立刻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了下去,用更灿烂的笑容将其掩盖。
安娜没有理会莉泽洛特的祝福。
她抿紧了嘴唇,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满和一丝赌气的光芒,直直地盯着林。
“所以,”安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闷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就只有格特鲁德陪你去?”
“你……你一个人跑到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没有我在旁边看着,你怎么办?”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姐姐式的、蛮横的关切,“你肯定会忘了按时吃饭,熬夜看文件看通宵,衣服穿少了也不知道!”
“你……你生活都不能自理!”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抱怨,更像是某种形式的撒娇和担忧,夹杂着因为自己未能同行而产生的失落。
她还没申请入党,无法像格特鲁德那样,以“工作”的名义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边。
林看着安娜气鼓鼓的样子,听着她那套“生活不能自理”的理论,脸上那惯常的冷峻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无奈的、却带着温度的弧度。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纵容的调侃:
“安娜,我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简单的话语,配上他那难得一见的、带着些许无语的笑容,仿佛具有奇特的魔力。
安娜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那满腔的闷气忽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掉了一大半。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那些“担忧”在他这个笑容面前,显得如此……幼稚。
她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格特鲁德依旧低着头,心跳如擂鼓。
林的那个笑容,虽然是对着安娜,却同样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
莉泽洛特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面具。
阳光透过高窗,将四个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古老的石板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