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二月初八,戌时。
乾清宫东暖阁内烛火通明,却只映着五个人影。
朱由检负手立在巨大的《大明寰宇坤舆图》前,玄色常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舆图上,辽东已朱笔勾红,而自嘉峪关向西的大片区域,仍是一片苍黄。
“都到了。”皇帝未转身,“王承恩,门外守着。”
司礼监掌印太监无声退下,阁门轻掩。
首辅李邦华、兵部尚书孙传庭、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宋应星肃立案前。四人皆着常服,面色凝重——此时入宫,必有大事。
“辽东定,倭国平。”朱由检转身,目光如刀,“该看西边了。”
竹鞭点在舆图西域处:“高迎祥崇祯早年出玉门关,带老贼七八千。高迎祥死后,李自成掌旗。说说,现在什么情形?”
孙传庭踏前一步:“回陛下,据甘肃夜不收最新探报,李自成部现有战兵约两万,裹挟各族仆从军三万余人,控哈密、占吐鲁番、窥龟兹。其部核心仍是当年老寇,但近年吸纳叶尔羌降卒、漠西蒙古流民,已成西域一霸。”
“两万战兵?”毕自严皱眉,“当年出关时不过七八千,如何膨胀至此?”
“以战养战。”孙传庭声音低沉,“李自成专挑弱部下手,破城后尽掠青壮充军,女子财物赏卒,手段狠辣。去岁冬,其部竟在阿拉沟击退准噶尔巴图尔珥台五千骑,那一战——”
他顿了顿:“用的似是罗刹火器。”
阁内一静。
朱由检面色不变:“接着说。”
“是。战后李自成收降准噶尔伤兵八百,编为‘漠西营’。如今其部汉、回、蒙混杂,攻城时驱降卒为先登,老贼督战在后,故伤亡小而扩军速。”孙传庭从袖中取出一纸,“此乃上月甘肃镇截获的商队口供,李自成已在吐鲁番设‘匠作营’,招募畏兀儿匠人仿制火器。”
宋应星接过纸张,扫过几行,脸色微变:“陛下,这上面说……李自成部火器制式杂乱,但近半年新造鸟铳,枪机竟与我大明工部去年定型的‘崇祯十式’有七分相似!”
烛火噼啪一声。
朱由检走到御案后,从暗格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轻轻放在案上。令牌正面阴刻一个“影”字,背面则是细密的云纹。
“李自成西窜时,”皇帝声音平静,“朕派了人跟着。”
四人俱是一震。
“影卫从事倪康,崇祯八年混入李自成部,今在李自成‘匠作营’任文书。”朱由检指尖轻叩令牌,“那些火器图样,是他送出来的。”
李邦华深吸一口气:“陛下圣谋深远!如此说来,西域局势……”
“仍在掌中。”朱由检打断,“但时机将尽。李自成羽翼渐丰,若真与准噶尔或罗刹深结,西域必成第二个建州。朕今夜召诸卿,只问一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西域,取还是不取?若取,如何取?”
孙传庭率先抱拳:“臣主取!然不可强取。李自成部现如野火,正烧着准噶尔与叶尔羌残部。若我军此刻出关,三家必合力抗我。当遣使西行,明抚暗间,待其内耗再收渔利。”
“遣使?”毕自严摇头,“西域如今刀兵四起,谁人敢往?谁能往?”
“臣愿往。”
声音从阁门处传来。众人转头,见礼部郎中米喇印不知何时立于门边,一身青袍已半旧,双目却亮得灼人。
朱由检注视他:“米卿,你通番语、知地理,朕知道。但李自成杀降屠城,凶名赫赫,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砍了来使?”
米喇印躬身:“陛下,李自成要立足西域,就不能只靠刀。吐鲁番绿洲有民十万,哈密有商道,龟兹有佛寺——他需要有人帮他管民、通商、安人心。臣此去,不持节杖,只带三样东西。”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