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薛蟠将那袋米,狠狠砸在汪致远光鲜亮丽的缎子鞋前。
米粒混着沙子,溅得到处都是。
“你问我怎么了?本官问你,你们给本官吃的山珍海味,喝的琼浆玉液,花的金山银山,是不是都从这猪食一样的盐和沙子一样的米里刮出来的?”
汪致远和孙绍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薛蟠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们一脸。
“你们把本官当什么了?凯子?冤大头?”
“你们用这些刮来的民脂民膏伺候本官,是想让本官领你们的情?还是想把本官也拖下水,将来东窗事发,好让本官给你们背黑锅?”
这番惊世骇俗的强盗逻辑,把所有人都骂懵了。
他们花钱消灾,是为了堵住他的嘴,让他别管闲事。
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要拉他下水的弥天阴谋?
“本官告诉你们!”
薛蟠叉着腰,摆出一副“老子虽然混蛋但老子对皇上忠心”的无赖模样。
“本官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皇上赏的!是皇上看我薛家忠良,特许本官‘奉旨败家’!”
“你们克扣百姓,偷税漏税,要是让国库空了,皇上没钱赏我了,本官找谁要去?”
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位钦差大人,脑回路果然清奇。
他贪污腐败的理由,竟然是怕皇帝没钱赏他。
可这笑声,听在汪致远和孙绍祖的耳朵里,却比刀子还尖。
薛蟠这番胡搅蛮缠,看似荒唐得可笑,却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他把自己的贪婪和皇家的恩典死死绑在了一起。
他把他们的“孝敬”,扭曲成了对皇权的直接侵犯。
他们若是反驳,就是承认自己心虚。
若是不反驳,就是默认了这“刮民脂民膏”的滔天罪名。
“大人息怒,息怒!”孙绍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连连作揖,“此事定有误会,定是底下人阳奉阴违,下官一定严查,给大人一个交代!”
“交代?你怎么交代?”薛蟠眼睛瞪得像铜铃,“现在米价多少?盐价多少?城里百姓是不是怨声载道?你们别告诉本官,你们不知道!”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家米铺和盐店。
“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天之内,本官要看到米价降下来!盐,要给本官换成雪花盐!”
“要是办不到……”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酒肉熏黄的牙。
“你们八大家,还有你这个盐运使,就凑钱把全城的米和盐都包了,免费发给百姓!反正你们有的是钱!”
“大人,这……这万万不可啊!”汪致远真的急了,“盐价米价,事关国策,岂能说动就动?”
“去你娘的国策!”
薛蟠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
“本官的兴致,就是国策!”
“本官现在很不高兴,后果就很严重!”
“本官看你们一个个脑满肠肥,家里金山银山堆着,粮仓里的米都快发霉了吧?开仓!放粮!让本官看看你们到底多有钱!”
这简直是流氓,是无赖。
可偏偏这个无赖,手里握着尚方宝剑。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年轻书生,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正是改换了装扮的石砚。
他看着汪致远那张由白转青,由青转黑的脸,看着孙绍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看着其他几个盐商交换的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手中的笔,在袖中藏着的本子上一刻不停地记录着。
薛蟠的表演,像一根粗大的搅屎棍。
他将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平日里藏在水面下的龌龊、勾结、和恐惧,此刻都翻了上来,清晰地呈现在石砚眼前。
“走!”
薛蟠骂爽了,气也顺了,大摇大摆地转身。
“去盐运使司!本官今天非要亲眼看看你们的账本,到底是怎么做的!”
“要是有一笔对不上,本官就拆了你们的衙门!”
他龙行虎步地朝前走去。
身后,孙绍祖、汪致远等人如丧考妣,被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裹挟着,狼狈不堪地跟了上去。
一场好戏,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