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说得眉飞色舞,小皇帝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连日来被朝臣围攻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黛玉却始终神色淡淡,安静地喝着茶。
等薛蟠吹嘘完了,她才放下茶杯,轻声开口:“薛大哥,在京城里作威作福,可还过瘾?”
薛蟠嘿嘿一笑:“过瘾是过瘾,就是忒没劲了些。这帮京油子,都是软骨头,不经吓。”
“那……想不想去个更有劲的地方?”黛玉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您说!去哪儿?”薛蟠顿时来了精神。
黛玉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他。
“两淮,扬州。”
薛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扬州,他太熟了。那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也是全天下最要命的地方。
他打开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信是黛玉安插在江南的密探发回的。
内容很简单:京中吏部尚书刘铮的亲信,秘密南下,与两淮几位总盐商会面。随后,扬州城便流言四起,说朝廷派了位“败家钦差”,不日将至,是来“发大财”的。各大盐商都在摩拳擦掌,备下了无数金银珠宝、古董美人,准备“迎接”圣驾。
“这是个套子。”薛蟠合上信,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他们算准了我贪财好色的名声,想把我架在火上烤。我若收了,是贪赃枉法;我若不收,是断他们财路,必然引来疯狂反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小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帮老匹夫!竟敢如此算计朝廷命官!”
“皇上息怒。”黛玉依旧平静,“他们不是在算计薛大哥,他们是在算计我们。”
她看向薛蟠,问道:“薛大哥,怕吗?”
薛蟠沉默了。
他不是怕死,他烂命一条。
他是怕自己脑子不够用,辜负了黛玉和皇帝的信任,把事情搞砸了。
扬州的盐商,可不是苏州李维那种只会耍官腔的货色。那些人,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
“怕个鸟!”
薛蟠忽然一拍大腿,桌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皇上和太傅信得过我薛蟠,我他娘的要是怂了,还算什么男人!”
他梗着脖子,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不就是个套子吗?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套子硬,还是我薛蟠的脑袋硬!他们不是想让我去贪吗?那我就贪给他们看!贪他个天翻地覆,贪他个倾家荡产!”
黛玉要的,就是他这股劲。
她站起身,走到薛蟠面前,目光清澈而锐利。
“薛大哥,这次去扬州,本宫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放开了贪。”
黛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们送什么,你收什么。金山银山,照单全收。绝色美人,尽纳房中。让他们相信,你就是那个他们想象中的,无可救药的蠢货、贪官。”
“但是,”她话锋一转,“所有收下的东西,都给本宫一笔一笔记清楚。每一锭银子从谁手里来,要花到哪里去。每一个被送来的女子,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为何落入盐商之手。这些,才是你真正的‘账本’。”
薛蟠愣住了。他隐约明白了。
“他们想用金钱美色腐蚀你,让你成为他们的傀儡。那我们就将计就计。”黛玉的声音冷了下来,“本宫倒要看看,为了填满你这个‘无底洞’,他们要从百姓身上,再刮下多少层血肉!”
“他们想借盐务要挟朝廷,那本宫就借你的手,把两淮盐务这个天大的脓包,彻底捅破!”
“这个差事,九死一生。”黛玉看着他,郑重地说道,“你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拒绝。”
薛蟠看着黛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紧张的小皇帝。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太傅,您这话说的,忒见外了。”
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我薛蟠烂命一条,能跟着您和皇上干这么一件捅破天的大事,死了都值!”
“不就是去当一回天下第一号的大贪官吗?”
“这活儿,我熟!”
三天后,一队悬挂着“御前巡查”旗号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京城,沿运河南下。
船头,薛蟠身穿御赐的飞鱼服,意气风发。
他身后,依旧跟着面无表情的石砚。
这一次,石砚的身份,不再是“账房先生”,而是督察院派来“协助钦差”的副使。
黛玉站在城楼上,目送着船队远去,秋风吹动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棋局已布。
黄佑德他们,以为自己在执棋。
却不知,他们每落一子,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扬州,那座名满天下的销金窟,即将迎来它有史以来,最贪婪,也最特别的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