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被两名太监半架半扶着,拖进了养心殿。
他一路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功绩她还记着呢”。
腿肚子就没停止过转筋。
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秋后算账,这是典型的秋后算账!
林妹妹……不,林太傅这是要拿他开刀。
给她拿个什么《权利法案》,再祭一次旗!
一进殿门,看到御座旁安然端坐的黛玉,薛蟠“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声泪俱下。
“太傅饶命!小人罪该万死!小人当初在扬州,不该……不该……”
他不该什么来着?
他干的混账事太多,一时竟想不起来,该从哪一件开始忏悔。
“行了,起来吧。”
黛玉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喜怒。
“让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哭的。”
小皇帝在一旁看着薛蟠这副熊样,努力忍着笑意。
碍于太傅在场,他只能拼命绷着脸。
薛蟠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垂着头。
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本宫问你,”黛玉开门见山。
“若让你去一个地方,查一个官员的底细。”
“不能惊动官府,不能暴露身份。”
“你可有办法?”
薛蟠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茫然。
查案?
让他?
这不是让猫去绣花吗?
“太傅,您……您没说笑吧?”
“小人……小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看卷宗都头疼,怎么查案?”
“谁让你看卷宗了?”
黛玉的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
“本宫要你做的,是你最擅长的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吃、喝、玩、乐、败家。”
薛蟠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彻底懵了。
黛玉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五万两,四海银行的见票即兑。”
“从今天起,你就是来自京城的豪商‘薛百万’。”
“你的任务,是去苏州。”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五万两银子,花得人尽皆知。”
“去最贵的酒楼,住最奢华的客栈,逛最好的青楼,开最豪的赌场。”
“你要让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京城来了一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
“你要和苏州城里所有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混熟。”
“尤其是那些官府里的小吏,商会里的管事,还有地痞流氓里的头子。”
薛蟠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这是任务?
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但是,”黛玉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花的每一分钱,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记下来。”
“本宫会派一个人跟着你。”
“他负责记录,也负责……监督你。”
她朝殿外示意了一下。
一个身着青衫,面容冷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向皇帝和黛玉行了一礼,便垂手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像一柄入了鞘的剑。
“他叫石砚,律法审议司的司正。”
黛玉淡淡道。
“从现在起,他是你的账房先生。”
“你的任务,就是用你的法子,去挖出苏州知府李维的底。”
“他是怎么利用‘惠民渠’项目,为他自己家族牟利的。”
“本宫不要猜测,不要流言,要的是人证、物证。”
“能拿到公堂之上,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
薛蟠终于明白了。
林太傅这是要让他当一根探路的竹竿。
去捅苏州官场这个深不见底的烂泥潭!
这个差事,风险极大。
可……也太对胃口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银票,揣进怀里。
胸膛一挺,脸上那股子纨绔之气又回来了。
“太傅放心!”
“别的我不敢说,论起怎么当个败家子,全天下没人比我更在行!”
“保证不出一个月,我把那李维的底裤颜色都给您摸清楚!”
小皇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未想过,治国安邦,还能用上这等人物,这等法子。
黛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看着薛蟠那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背影,她端起茶杯。
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种笑意,仿佛洞悉了一切,又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付君子,用王道。
对付流氓,有时候就得用比他更流氓的手段。
黄佑德之流,自诩高明,却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太爱惜自己的羽毛。
以至于忘了,斗争,从来都不止一种形态。
三日后,苏州城。
一艘极尽奢华的画舫,挂着“薛”字灯笼,浩浩荡荡地驶入护城河。
船头,一个身穿金丝锦袍的胖大公子,左拥右抱,高声谈笑。
正是改头换面的薛蟠。
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账房先生”石砚。
薛蟠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他实在太高调了。
第一天,他包下了苏州最贵的“松鹤楼”顶层。
宴开百席,遍请苏州有头有脸的商贾。
酒过三巡,他便大着舌头宣布。
自己是京城皇商,奉了“贵人”之命,来苏州考察商机。
准备投资十万两白银,开办丝绸总号。
第二天,他带着一众仆人,抬着几箱白银。
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当场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