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要在天子亲政大典之日,于午门前阅兵。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烧红的陨石,砸进了京城官场这潭早已冰冷的死水。
巨浪滔天。
如果说,驾车撞开午门,是对皇权礼制的野蛮践踏。
如果在太和殿上逼签“城下之盟”,是对朝廷财政的公然掠夺。
那么,在午门前,在天下人眼前,公然展示她一手缔造的私兵……
这就是对大周朝二百年统治合法性的终极拷问。
这不再是挑衅。
这是宣言。
她用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从今天起,这座城,这个国家,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傅庭的府邸,灯火通明。
往日车水马龙的尚书府,此刻冷清得能听见风声,透着一股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但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坐在花厅里,个个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是大周朝最后的几根梁柱,维系着这个腐朽王朝不至于立刻崩塌的最后风骨。
“不能再退了!”
兵部尚书孙绍宗猛地一拍桌子,手边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四溅。
“再退一步,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退?”刑部尚书吴道远发出一声苦笑,声音里满是无力。
“如何不退?你没看到王承恩摇尾乞怜的奴才相?你没看到水溶那把妖铳?”
他顿了顿,声音都在发颤。
“一息六发,洞穿顽石!我们的兵,穿着三层甲,都挡不住人家一枪!拿什么去拼?拿人命去填吗?”
“武力拼不过,难道‘理’也拼不过吗?!”
一个刚硬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
他最年轻,性子也最烈,一支铁笔,曾弹劾过半个朝堂的权贵。
“她林黛玉再强,终究是个女人!是个臣子!她公然阅兵,形同谋逆,此乃大不韪!”
陈敬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
“我明日便联合百官,死谏于午门!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戮我等手无寸铁的读书人!”
傅庭一直没说话。
他枯坐着,干瘦的手指在冰凉的茶杯壁上缓缓摩挲,仿佛在抚摸一块墓碑。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陈御史,你的忠勇,老夫佩服。”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但你以为,她会在乎什么‘天下之大不韪’吗?”
傅庭疲惫地扫视众人。
“她连皇上的江山社稷,都敢当成货物一样估价、收购,你觉得她会在乎我们几个老东西的命?”
“那……阁老的意思是,就这么任由她胡来?”孙绍宗急道。
“硬的,我们碰不过。”
傅庭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但软的,未必不能试试。”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
“她林黛玉是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神。是人,就有弱点。”
“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她的出身!她姓林,是前科探花林如海的独女。她的骨子里,流着我们读书人的血!”
“她可以无视我等,但她不能无视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她可以不认祖制,但她不能不认生身父母!”
傅庭猛地转过身,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透出一股属于权力斗争的阴狠。
“去!把林家族谱给我翻出来!派人去苏州,把他家祖坟给我找到!我就不信,找不出几个能拿捏她的长辈族亲!”
“再者,立刻联络国子监、翰林院,还有天下各地的书院!就说,东海妖女林黛玉,悖逆人伦,不忠不孝,欲以商贾之术,乱我中华礼法!”
“让他们发动门下士子,写文章,贴告示!把她的名声,给我彻底搞臭!”
“她不是要阅兵吗?好啊!大典那天,老夫就要在午门前,给她也组织一场‘文的阅兵’!”
傅庭的嘴角,勾起一抹枯槁的冷笑,如同坟头开出的毒花。
“让数千名太学生,身穿孝服,跪在午门前,哭谏!”
“哭她林家的列祖列宗!哭圣人的教诲!哭我大周的国体!”
“她的大炮能杀人,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她要是敢动那些手无寸铁的学子一根手指,她就彻底站到了‘文明’的对立面!她苦心经营的所谓‘救世女神’的形象,将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