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笔银子进来,都必须有一个去处。有阳必有阴,阴阳必守恒。”
“月底一盘,两边总数,若差了一文钱,便是账里有鬼。”
探春凑过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记账方式攫住了心神。
这简直是为查账而生的天罗地网!
任何一笔假账,任何一笔挪用,在这种算法下,都将无所遁形!
她本就聪慧,黛玉稍加点拨,她便通晓了其中精髓。
当晚,探春就将这套法子,用在了潇湘馆的管理之中。
那些原本以为林姑娘体弱、新来的三姑娘庶出好糊弄的管事婆子们,彻底懵了。
她们发现,自己那些浑水摸鱼的老手段,一夜之间,全都失了效。
无论她们怎么腾挪作假,探春总能从那张“阴阳相等”的怪账本里,精准地揪出问题。
几次三番下来,潇湘馆上下,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三姑娘。
众人看她的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敬畏。
在黛玉的刻意扶持下,探春迅速在潇湘馆建立起了绝对的威信。
只是,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探春的崛起,最扎心的,莫过于赵姨娘和贾环。
这日,赵姨娘又不知从哪听了风言风语,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秋爽斋。
“贾探春!你给我滚出来!”
她一脚踹开房门,叉着腰,像个市井泼妇,在院子里就骂开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下贱胚子!有了外人当靠山,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跑去给一个外姓人当哈巴狗!你还要不要脸!”
各种污言秽语,兜头盖脸地砸下来。
屋里的丫鬟们吓得脸都白了,大气不敢出。
以往遇到这般光景,探春多半是紧闭房门,默默垂泪。
可这一次。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探春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褙子,未施脂粉,身形却笔直,站得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
她静静地看着撒泼的赵姨娘,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目光里没有温度,竟让撒泼的妇人凭空矮了半截。
“母亲闹够了么?”
赵姨娘被她这副样子弄得一愣,随即更是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娘!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你了!”
“我如今,是在为林姐姐办差。”
探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林姐姐的产业,如今有一部分,是直接供给大观园修建的。这园子,为贵妃省亲而建,是皇家工程。”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字字分明。
“母亲若再在此处无理取闹,惊动了贵人,耽误了工期,这个‘惊扰圣驾’的罪责……”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赵姨娘脸上。
“你,担待得起吗?”
“你……!”
赵姨娘那满肚子的脏话,被这顶“皇家工程”的大帽子,给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可以骂女儿不孝,可以骂林黛玉狐媚。
可她不敢跟“皇家”二字沾上半点关系。
她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女儿,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见了她就躲,被骂了只会哭的丫头吗?
赵姨娘张了张嘴,在院里一众丫鬟婆子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最终只能咬着牙,恶狠狠地甩手走了。
整个过程,黛玉就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看着。
她对身边的紫鹃说:“去,告诉三姑娘,她做得很好。”
当晚,探春来到潇湘馆回话。
黛玉没有提白天的事,只是将一份刚送来的,关于荣国府内务开支的卷宗,推到了她面前。
黛玉看着探春,眼中带着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笑意。
“整个荣国府,才是你该施展拳脚的地方。”
“三妹妹,敢不敢,接下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