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镇的雨是缠人的——马车刚进镇界,细密的雨丝就织成了网,粘在阿禾的蓑衣上,没走几步,衣襟就潮得发沉。镇外的雨溪河泛着浑黄,河边的芦苇全垂着脑袋,被雨水压得抬不起头;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木盆,接的雨水“滴答滴答”响,混着远处雨神庙的钟声,倒有几分冷清的热闹。阿禾摸了摸怀里的《古法新用手记》,纸页被雨汽浸得软塌塌的,风镇贴的风艾标本旁,他提前画的小雨滴还没干。
“大夫!快躲进棚子!这雨要下到后天才停!”个穿棕蓑衣的后生跑过来,手里举着个大竹笠,笠檐上还挂着水珠。后生叫阿雨,是雨镇的茶农,他家的雨前茶在附近很有名,可去年一场连阴雨,他娘得了“雨湿痹”,至今胳膊还抬不起来。阿禾跟着阿雨钻进河边的茶棚,刚想掏药箱里的湿度计——这是长安太医院新制的“便携湿度计”,铜壳里装着浸了变色剂的棉线,湿度越高棉线越蓝,特意为雨镇的潮湿准备的——却发现仪器的玻璃管被颠簸时摔裂了,里面的棉线粘成一团,不管怎么抖,都没法显示湿度。
“这可咋整?没这玩意儿,咋知道湿气重不重?”阿雨盯着裂了的玻璃管,急得直搓手。雨镇的雨湿痹最怪,湿气重时,患者的关节会肿得像灌了水,湿气轻时才会缓些,往年镇里的老郎中都靠“看芦苇弯度”辨湿气,可今年芦苇全被雨水压坏了,连老法子都不管用。阿禾的指尖划过仪器裂缝,心里晃了一下——风镇的风速仪坏了靠风藤,雨镇的湿度计坏了,总得有别的法子。他抬头看见棚外晒着的雨前茶,突然眼睛亮了:“用雨前茶!雨前茶的叶子吸湿气,叶子卷得紧,湿气就重;叶子舒展,湿气就轻,比湿度计还准!”
他伸手摘了片茶树叶,指尖捏着叶子边缘——叶子硬邦邦的,卷得像小筒,叶脉里还渗着水珠:“你看,叶子卷成这样,湿气至少八成,比湿度计显示的‘蓝线满格’还重!”阿雨凑过来捏了捏,果然硬得像小石子:“俺们平时采茶只看嫩不嫩,哪知道还能辨湿气!你这法子比老郎中的还管用!”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远处传来哭喊声,阿雨的娘扶着个穿红肚兜的孩子跑过来,孩子的左腿肿得像小水桶,裤腿湿淋淋的,一落地就哭:“奶奶!腿疼!”
“是阿茶!俺家小孙女!刚才在雨里追蝴蝶,没一会儿腿就肿了!”阿雨的娘急得直掉眼泪,“按老规矩,得把孩子送到雨神庙前的‘雨淋台’,让雨神淋走湿气,可今年雨太大,淋了怕出事……”话音刚落,个穿青布长袍的老人就拄着拐杖过来了,杖头雕着雨神像,是雨镇的祭官雨伯。雨伯的蓑衣上绣着雨神纹,手里还拿着个装雨水的陶罐:“规矩不能破!雨淋台是雨神赐的,淋一淋湿气就散了,去年阿雨他娘没淋,现在胳膊还抬不起来!”
阿禾赶紧蹲下身,摸阿茶的脉——脉气沉滑带濡,像泡在雨里的棉线,又软又滞;再看她的膝盖,肿得发亮,一按就陷下去个小坑,半天才弹回来——按现代医学的“凹陷性水肿分级”,这是2级水肿,再淋雨,水肿会升到3级,连走路都成问题。他让阿茶抬抬左腿,阿茶只能抬到脚踝,再往上就疼得直抽气:“肌力2级!不能淋雨!”阿禾的声音有点急,伸手拦住要抱孩子的雨伯。
“你个外乡大夫,连测湿气的仪器都坏了,还敢拦雨神的事?”雨伯气得拐杖“笃笃”敲地,“去年没按规矩淋,雨湿痹重了半个镇,今年再拦,雨神要发怒的!”周围的村民围了过来,分成两派:穿蓑衣的茶农们附和风伯:“老规矩不能破!”几个年轻媳妇却小声说:“听说这大夫在风镇救了风童,说不定真有法子!”阿雨的娘犹豫着把孩子往阿禾身边送了送:“要不……让他试试?阿茶还小,淋不得大雨……”
雨伯盯着阿茶肿得发亮的膝盖,沉默了半晌,终于松口:“给你一个时辰,要是阿茶的腿没缓,必须送雨淋台!”阿禾松了口气,赶紧让阿雨去采“雨前茶”——要刚摘的嫩芽,带着露水;再挖“水菖蒲”——长在雨溪河边,根须像小胡子,能祛湿气;还要找“暖灶灰”——雨镇的灶灰烧得透,拌上茶油能保温,比普通的热敷更管用。
阿雨很快就把东西拿来了,阿禾先把雨前茶捣成泥,加了点风镇带的风艾粉(能驱寒),用桑镇的桑皮布包成小药包,放在暖灶灰里烤热——灶灰的热裹着茶香,飘得满棚都是。他把药包敷在阿茶的肿腿上,手指轻轻按着药包边缘:“这是‘茶艾暖敷法’,雨前茶吸湿气,风艾驱寒气,暖灶灰的热让药劲透进腿里,比淋雨管用多了。”阿雨的娘赶紧熬水菖蒲汤,汤里还加了点姜镇的炒姜枝(从风镇带的,能温通经络),褐色的汤里飘着菖蒲香,看着就暖。
可刚敷了半个时辰,阿茶突然哭起来:“腿更胀了!像有水泡在炸!”阿禾赶紧掀开药包,只见阿茶的膝盖红了一片,按下去的坑比刚才更深——是湿气太重,药包的热没把湿气散出去,反而把湿气逼在了皮肤里!雨伯立刻跳起来:“你看!我说不行吧!赶紧送雨淋台!”阿禾的手心冒了汗,却没慌——他想起雾镇的“湿瘀同治”,雨湿痹不只是湿,还有瘀,得先通瘀再祛湿!
他让阿雨赶紧去采“雨溪藤”——藤皮是紫红色的,里面的汁液能通经络,是雨镇的“活血药”。阿雨跑着去了,阿禾则把雨溪藤的汁液挤在药包里,再加了点雪镇的雪薄荷粉(能清热,防湿气化热),重新烤热敷在阿茶的腿上。这次他没把药包敷满膝盖,只敷在膝盖两侧的“膝眼穴”——按现代医学的说法,这是膝关节腔的“引流点”,能让积液顺着穴位散出去。
没一会儿,阿茶的哭声就小了,她伸手摸了摸腿,小声说:“不胀了……”阿禾赶紧按了按她的膝盖,陷下去的坑很快弹了回来——水肿降到1级了!雨伯凑过来按了按,眼睛里的怀疑少了些:“这……这咋回事?只敷两边就管用了?”阿禾指着阿茶的膝盖:“膝盖里的湿气像装在罐子里的水,只捂罐子底没用,得在罐边开个口,让水顺着口流出去,膝眼穴就是那个口。”他边说边在手记上画了个膝盖图,标上“雨湿痹水肿引流:膝眼穴敷药,雨溪藤(通瘀)+雨前茶(祛湿)+雪薄荷(清热),记自阿茶急症”。
天色渐暗时,阿茶已经能扶着棚柱走路了,左腿虽然还有点肿,却能抬到膝盖高——肌力恢复到3级了!雨伯站在棚外,看着阿茶慢慢走,突然说:“俺去雨神庙把‘雨神罐’拿来,罐里的雨水泡了三年菖蒲,能当药引。”没等阿禾阻拦,雨伯就撑着伞走进雨里。阿禾心里暖烘烘的——风镇的风伯、雪镇的雪爷、雨镇的雨伯,这些固执的老人,终是为了孩子软了心。
半个时辰后,雨伯捧着个陶罐回来,罐口飘着菖蒲香:“这水浸了三年,往年只在雨神祭时用,今天给阿茶煮药,让雨神也帮着祛湿气。”阿禾接过陶罐,把雨水倒进菖蒲汤里,汤的颜色立刻深了些,飘着的菖蒲香更浓了。阿茶喝了两口,笑着说:“甜的!像蜜水!”雨伯看着孩子的笑脸,突然对周围的村民说:“今年的雨神祭,不搞雨淋台了!改成‘药祭’,把雨前茶、水菖蒲分给大家,让这位大夫教咱们治雨湿痹的法子!”
村民们欢呼起来,阿禾赶紧教大家辨湿气:“看雨前茶叶子——卷得紧是湿气重,舒展是湿气轻;看皮肤弹性——按下去坑弹得慢,湿气就重;再看肌力——能抬到膝盖是3级,能走路是4级,不能动是1级,肌力低了就用茶艾暖敷,喝菖蒲汤。”他还教大家“皮肤弹性测试”:“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腿上的皮肤,松开后立刻弹回去,湿气就轻;要是慢半拍,就得赶紧敷药。”雨伯蹲在旁边,把这些法子记在树皮上,还在旁边画了片茶树叶。
第二天雨停时,阿茶已经能在棚外追蝴蝶了,左腿的肿全消了,肌力恢复到4级。雨伯让人把阿禾的法子刻在雨神庙的石碑上,还把“雨神罐”送给了阿禾:“这罐能装药,以后你去别的镇子,罐里的菖蒲水还能帮你祛湿气。”阿雨则把一袋雨前茶和水菖蒲塞进药箱:“雨前茶晒干了能存半年,以后遇到湿气重的地方,泡着喝管用。”阿茶把自己画的湿度计图送给阿禾,图上的湿度计画着茶树叶,旁边写:“茶树叶卷,湿气满;茶树叶展,湿气浅”。
离开雨镇时,村民们举着茶枝、菖蒲,跟着阿禾的马车送了很远。雨伯站在雨溪河边,挥着雨神旗喊:“以后遇到雨湿痹,就按你教的法子来!”阿禾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雨神罐,罐里的菖蒲水还冒着轻烟,药箱里的湿度计虽然坏了,却装着雨前茶和水菖蒲,还有阿茶画的小图。
他翻开《古法新用手记》,在“雨湿痹应对”那页写下:“雨镇雨湿痹:无湿度计时,观雨前茶(卷紧湿重、舒展湿轻)、测皮肤弹性(回弹慢湿重、快湿轻)辨湿气;水肿分级(1级坑浅速弹、2级坑深慢弹、3级坑不弹)判严重程度;应急用茶艾暖敷(雨前茶+风艾+暖灶灰)+菖蒲汤(加雨神罐水),通瘀用雨溪藤,记自雨神祭改俗”,旁边贴了片雨前茶和水菖蒲的标本,茶树叶上还沾着点雨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马车驶离雨镇,雨溪河的影子渐渐小了,空气里的湿气也淡了些。阿禾摸了摸怀里的雨神罐,又想起刚到雨镇时的慌——湿度计坏了,芦苇辨不了湿气,可最后还是靠雨前茶、水菖蒲,靠风镇、雪镇的经验,靠现代的水肿分级、皮肤弹性测试,把阿茶的病治好了。他终于明白,“古法新用”不是靠仪器,不是靠老规矩,是靠“眼里有百姓,手里有法子”,不管遇到什么难,都能从身边的东西里找出治病的药。
前方的路还长,下一个镇子是“晴镇”,听说那里的太阳总晒得人发晕,村民们容易得“燥痹症”,阿禾摸了摸药箱里的“体温仪”(为晴镇准备的新仪器),心里充满了期待——不管晴镇的太阳多毒,不管仪器会不会再坏,他都有信心,因为他带着雨镇的茶、风镇的羽、雪镇的薄荷,带着各地百姓的信任,带着“仪损智存”的初心,能把这条医者路走得更稳。
夕阳洒在雨溪河边,茶棚的影子拉得很长,阿禾的马车在雨镇的路上留下两道车辙,车辙里沾着茶树叶和菖蒲叶,像一条连接雨镇与远方的路,也像一条“古法新用”的传承路,延伸向更远处的烟火,延伸向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身边。